正文 《流光溢彩》‧局中局 上 — 第三十三手 推卸責任

…………才第一手就思考这麽久,年纪虽小,但整个气势都传过来了。

虽说让先,但那是因为这孩子肯定不喜欢大人给予特殊待遇,是很高傲的性格,虽然对我而言这不是必须倾全力击垮对方的对局,但是对於这孩子而言却相当重要……即使他现在不明白,在往後的人生中,将会是个转戾点。

看他思考这麽久,让我期待起来了……或许会是精采的对局……

『啪!』初手,星位,乾净俐落的手势。

『啪。』我该下温和一些,还是该给他当头棒喝?

谨慎的氛围自六岁小男孩为中心,缓缓扩张开来……珍本古集环绕的斗室彷佛涌现出微微的空气脉动……此时此刻,专心致志。

面对棋盘前认真思考、一脸冷静的孩子……行洋首次露出嘉许的表情………

看样子这孩子虽然表现出来的个性傲慢,但却不是目中无人的傻子,他知道我是棋圣,自然不可能轻易取胜……但或许在这个年龄层单纯的他而言,真的认为『只要我谨慎一些,不要出错,就能赢』。

思考间,面对门口而坐的行洋注意到成濑川在忙碌的工作中似乎是刻意地经过了几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神情有些烦躁…………随後细心地拿了把风扇放在门边,将外头的空气导入室内……

凉凉的微风在瞬间灌入斗室,不少书籍夹带的标签顿时企图翻飞离开书页。

以眼神向成濑川答谢後,随即继续关注眼前的对局与对手。

孩子的眼神认真明朗,已隐然有少年棋士的风范……对於室内的空气变化完全不为所动,可见专注力惊人……尽管这些在自己眼中稚嫩渺小,却属难得。

嗯,像是这种小目被威胁的情形於我而言已经经历无数次了,通常面对老人的指导棋都是下夹,如此进展才能快些,但是面对小孩……他光是能掌握十九路棋盘来布局,并且企图对我还以颜色,程度已经不错……

或许……

不经意地抬眼,察觉对面不知算是冷静或是热情的挑衅,小男孩嘴角勾起不符合年龄的狡狯弧度……为此,行洋微皱了眉……

尽管早已习惯在棋盘前不动声色,但此时顿感无奈的苦笑却不自觉地在心中扩张开来………其实有时候跟小孩子下棋也很好,天真直率。

很明显……他在等我下二间夹,那样的局面变化较大,看样子他对计算相当有自信,但就今日一局最初的意义而言,我不想那麽早进入乱战,那麽我就……

秀策的尖。

在这样珍本环绕的地方,走出秀策的棋路……感觉真好。

出乎意料、甚至根本没见过的应手突然出现在眼前……绪方愣了愣……

这什麽状况啊?大叔怕了我不成?还是有什麽後手??嗯……他既然是棋圣,虽然不甘心……但应该相当厉害才能做棋圣吧,所以不会在布局就出错,应该还有得下……

不过该怎麽办?这步棋妈妈没教过我……我也没看过有人这样下,但是以这个位置来说……嗯??好像还真是好得没话说的位置耶……奇怪……为什麽我周围都没有人这样下过……棋圣果然真的很不简单才能当棋圣吧……

说起来现在在跟棋圣下棋……妈妈知道的话会很高兴吧。

虽然不知道这一手棋叫啥东西,不过……应对的办法吗……得想想……

面对古老而面面俱到的应手,孩子不知不觉收敛了剑拔努张的狂气……先是皱了皱眉,而後开始抓起头发……『少年棋士』的形象最终瓦解在秀策的尖之後……

……很好,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年纪这麽轻即使日常有接触围棋,但是这种从江户时代开始风行的应手,没经历过是正常的……这样才能引发他的思考,思考就会更加专注,专注之後抛却心中的杂念……久而久之能达到心态上的平静,这才是这孩子需要的东西。

久而久之?我在想什麽……今日一局过後怕是没什麽机会再聚,以後他会遇上什麽样的指导者,就很难说了……

而此时行洋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办公室内,成濑川正为『死小孩』以後的指导者大伤脑筋。

「绪方先生,请您一定要谅解,这对令公子而言也不是好事……」业务员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种事情要是被我的上司知道了,我会吃不完兜着走……况且要我怎麽向院生师范交代?」

唉……居然在棋赛紧锣密鼓进行的季节里,来了个帮儿子关说的大人物……真头痛……又不能得罪他……

「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很有天赋,有没有办法让他在明年上小学的时候成为院生?」坐着低头,行了个礼:「拜托,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但说不定在同样都是热爱围棋的同侪之中,他能快乐些,而且多了些比他行的朋友,或许他也能好好收敛脾气。」

明显在自己儿子面前疾言厉色,私下却相当为孩子着想、甚至袒护的父亲。

无奈地为议员先生添了些凉茶:「这样是不行的,绪方先生,」哎……无论如何我必须坚持立场:「棋院之所以要慎重地一对一进行筛选院生的考试,就是因为有其必要性,我们必须全方位的评量过孩子的状况………不只是棋力,棋龄、性情……全都在我们的考量范围之内,所以如果真的要让令公子成为院生,还是只能请您带他来参加正式考试,除了对所有学生公平之外,对令公子的发展也是最好的。」

『我儿子那臭脾气哪可能考得上什麽院生!』无奈而生气,痛心:「……其实他原本个性很好,更小的时候很可爱的,是我一直没有好好关心他……一直到他母亲过世我才带他回家,这之中他对我的埋怨……唉……」手掌心捂着脸……一脸无助……

「呃……」这人突然提及私生活,这……我该怎麽接话?

留意到业务员无措的神情……垂头丧气、轻声:「你们应该也看到八卦新闻了……我也不需要隐瞒,我只想说……虽然是私生子,但也是我儿子啊。」

「嗯……」怎麽办?绪方先生一直说……我好像也只能听…………算了,说不定听完了他就忘记关说院生这回事了,我还想快些回笔友们的信件耶……

说起来我这里又收到『小亮』的信了,等会儿记得拿给塔矢……

塔矢……对了!根据过去的经验!有麻烦丢给他就对了!!

「对於因为裙带关系而一路官运亨通的我来说……是没什麽好不满的,妻子也是很温顺的女人……但是……当我见到志穗的时候……是真的一见锺情了……」说起自己的爱人,表情顿时柔和了起来。

「这……这样啊……」这人居然开始说罗曼史?那我是不是也该想想接下来的推卸责任计划?

没有注意到业务员虽然一脸诚恳,脑子早已不在状况内……傻爸爸继续:「记得当时也是棋院办的交流活动,我致词结束之後想随意在人群中下一局……好好放松……」

「嗯,当议员也是很辛苦的。」让这人打消关说儿子成为院生的念头……一般来说要使人改变主意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吧……嗯……

一脸回到过去浪漫美好的神情……绪方先生虽然语声黯然却也透着淡淡的怀念……继续说,也或许只是想找个人说……

「当时会场都是老人小孩……只有她一个年轻小姐,可能是因为穿着正式西装背心的女性在那个场合很突兀,所以棋桌对面空荡荡的……於是我就跟他下了一局……」

「喔?结果呢?」塔矢是前途大好的年轻棋士,况且以刚刚看见的状况来说……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让绪方精次拜入年轻的棋圣门下?

「我虽然没有马上投子,但真的为他的棋力慑服……」

「喔?应该是达官贵人的千金小姐吧?」心中已有计较後,开始对八卦有兴趣了……

「不……当时我还不知道,」一脸迷梦般的神情:「对局结束後他极匆匆地离开…………我急忙问他名字,我想……我永远记得他回头的模样,女王一样睥睨一切的眼神……」

「啊??这样啊……」这人的品味到底是什麽材质制造的??算了,说起来他的正牌夫人也真可怜……唉:「总之他说他叫『志穗』就是了。」然後两人开始恋情……人生有时候真难预料……

「不,他说……」眼中是满满的向往爱恋,完全忘记自己的死小孩还托付在别人那儿:「他说……他用极好听的声音说『光』。」

「哈哈!男孩子气的称呼嘎?」一把声音突然灌入耳膜。

成濑川与刚才兀自自我陶醉的议员先生足足被下了好几十跳,就差没从小沙发上跌下去……拍拍胸口、各自惴惴……

「呼……」稍稍平抚情绪,一边给对面同样在抹汗的议员添了茶:「桑原老师您就爱吓唬人……哎!」

「我也在。」记者天野的声音。

『啥??』抽脸:「你们都听多久了啊!?」这样不会对议员失礼吗!?

「我毕竟是记者,」天野颇有些抱歉地向绪方欠身:「自然对时下炒得很热的新闻有兴趣,所以想听听绪方议员的第一手真实消息……啊,当然我不会写出来的,放心。」

「这……咳、还真是谢谢了。」成濑川没啥好气。

「放心吧,」绪方议员倒是乾脆……吞了口茶,润润喉:「我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自我陶醉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记者先生没做错什麽。」显然恢复成正常情绪了。

「天野很有分寸,口风很紧,这一点我敢担保,」对了,现在刚好可以提一下拜师的事情:「另外,关於您今日来棋院的目的…………」话未说完直接被怪声接了过去……

「嘿嘿嘎嘎!你在打什麽如意算盘我可是相当清楚嘎!!」大摇大摆地在小沙发上据位为王:「楼下对局结束啦,看样子我这回得面对那个啥的……森下吧,话说回来,成濑川,你的算盘可打得精嘎……」

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一头雾水的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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