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堂夫君出牆妻 — 第十一章 世態炎涼人情薄(3)

当焚香进到陆远征的大宅,她一下便愣在了门口。怎麽也无法想像,在她记忆里的那片人进人出络绎不绝的庭院,而今却是这般萧瑟。只见大门内外,满是黑白颜色的素缟,迎着夹杂着细雨的微风肆意飘荡,偌大的庭院安静得竟然可以清楚地听到风过的声音。

焚香身子一抖,心也更加沉重。

「娘子?」

小袖见焚香站在二道门口也不进去,只是不住打量周围,忍不住轻轻提醒。

「哦,走吧。我只是……觉着有些冷。」

焚香紧了紧身上的三层衣衫,提裙便入了内院。

大堂里,空无一人。

今天的陆家主房,注定是要用清冷诠释这度日如年的分分秒秒了。焚香的脚步很轻,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而今衬着灵堂内飘动的白纱,是那样的突兀。

她进得堂里来,就站在门口不动了。盯着一旁那个低垂着头跪在灵台边的少年看了很久。

少年一席白衣,黑色的发是用白色的绸带系上的,此时此刻,他正一点一点往身前的火盆里烧着些折得精致的元宝纸钱,脸上却并没有任何表情,连泪痕都没有找到。

焚香心里一紧,有些痛苦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一年,变了的人不仅是她,还有同为十六岁的陆宣文。

「宣文。」

空荡荡的灵堂回荡着这一声轻微的呼唤。宣文的手一顿,有些麻木地回过头来,看到是穿着一身蓝衣的焚香。因为她已挽了妇人的发髻,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过了良久,他的眼里才现出了些故友重逢的了然。

「你来了?」

平静的一句问话,让焚香的鼻子一酸。看着宣文又默默为自己的母亲烧着纸钱,她硬是将那股要哭的冲动憋了回去,只是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是啊,来了。」

她随便答应着,就走到了灵台前。拿着三炷香,拜了陆张氏的灵柩。香刚上完,转过头来却发现宣文正望着那三柱青烟发着呆。

「你是第一个来这里上香的人。」

半晌,他对上焚香疑惑的眼神,说出了自己发呆的原因。随後,,又低下头来,默默烧着纸钱。

焚香听罢,只觉得心中复杂。虽然这事情已在自己意料之中,却还是为这人世的人情冷暖感到不寒而栗。

两个明明应该是在无忧年纪的少年少女,就这麽相对无言地在这空旷的灵堂里,一站变是大半天。直到天渐渐露出了灰色,眼看着就要整个黑下来了,焚香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宣文的身边,依然还有一大堆没有烧掉的纸钱元宝。嫋嫋青烟带着纸钱粉末一道随着突然刮入的穿堂冷风飘起,带着火星飘得到处都是,焚香看着那忽明忽暗的星星点点,心里担心宣文。以他现在这样的精神状况,即便是灵堂起火了,他也不会发现吧。况且,他还把在内院的仆人都赶到了外院,连带大管事一起。

「宣文,别烧了吧。太多了,反而会迷路。」

焚香轻轻说着,想要按住宣文的手。谁知却被宣文躲开了。

「焚香,让我烧吧。烧尽了这些,我心里也好受点。」

说完,宣文又低下头来,将手中那一把毫无意义的金纸元宝丢进了火盆。仿佛这烧得根本就不是什麽上路钱,而是宣文自己的灵魂。焚香迷惑了,眯着眼睛瞧着宣文,却总觉得怎麽都找不到小时候一些熟悉的影子。

宣文在她的面前,正在发生着些微的变化,一点一点,眼看着过去的美好都要被褪尽了。

宣文,你会变成什麽样子?

焚香很想问出这句话,却怎麽也问不出来。她没资格,也不敢。

如若不是那块玉佩,或许陆家里的人还会去尽力维持那些虚伪的其乐融融。或许宣文的母亲就不会这麽莫名其妙地死去,或许宣文也不用去承受之後的那些三人成虎之言。

「宣文,我走了……保重。」

焚香轻轻说着,宣文却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依旧将那些元宝大把大把地丢进火盆。

火苗,越蹿越高。

焚香看着这狂乱的火苗心里,无可奈何。只得转身选择离开。

……

这一日,就这麽静悄悄地过去了。

当夜已深时,宣文只觉得手一空,往自己身边一看,元宝是真的都烧完了。

他叹了一口气,未待那些薄纸烧尽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跪了太久,腿有些麻木,站起来确实废了好些时候。

「少爷。」

大管事因为怕宣文有事,一直就守在灵堂外。见宣文突然站了起来,赶忙就进来了。

宣文一愣,过了半晌,他的眼神终究有了些柔软。那是感动。

「我没事。不必扶着了,你去把灯熄了吧。我也该睡了。」

大管事被宣文的冷静给吓住了,一时间不敢轻易放手,好像他一放手,宣文就会支持不住一样。

见大管事这样的举动,宣文却也并没有生气,只是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对大管事轻声说道。

「今日过後,谁对陆宣文真心好的,宣文心中已经有数了。其他的人,一个都不会留情的。管事,宣文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必须要做的事。在这些事情没有做完之前,宣文不会倒下的。您不用担心我……这些日子以来,您劳心了。」

管事听着小少爷的话,双手越抖越厉害,到最後终於是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少爷……您可要为主室所有的陆家人做主啊……主母死得太蹊跷了。」

「我明白。既然他们如此乐在其中,这个局也一定要有我一份。」

宣文如是说着,红了的眼眶与紧皱的眉让他像极了一头随时准备撕咬敌人的野兽。

焚香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在她十六岁这一年,变了得又何止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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