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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哥哥绝对是浑蛋。但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相处融洽,我很羡慕。
我和姊姊,从来不曾如此要好。
西元201X年,三月三十日。
这天,景芸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由漆黑转为一片灿白,金色阳光照进屋里,令人觉得刺眼。时间逼近四月上旬,天亮的时间愈来愈早,她常常是因为阳光的照射才被唤醒。清醒的她四处张望,惊觉自己竟然躺在地板上,身上只盖着一条毛毯,还穿着被撕坏的制服。
景芸猜自己肯定是哭倒在地上,不知不觉睡着。忆起昨日如梦魇的事件,她连忙到浴室盥洗,换下衣服,急着想把不舒服的回忆一起冲洗乾净。
用早餐时,颜鸿祈不发一语地坐在餐桌前,自顾自地吃烤吐司。这张长方型餐桌可以容纳十人用餐,如此大的桌子却只有两个人使用,极容易让人有距离感。现下,景芸因为昨日的事情耿耿於怀,一直低头,不敢看他。加上,哭得时间太长,两只眼睛浮肿,十分难看。三名灵鬼也机灵地未现身,彷佛怕会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瞧见颜鸿祈总是冷冰冰的脸,景芸马上想到昨日的他所说的话,不禁恼怒又难过。其实,景芸心里有片巨大的阴影。差点遭遇男人的侵犯,恐惧至今仍紧紧咬着她的神经。偏偏遇上一个情绪宛如千年不化的冰川的颜鸿祈,景芸什麽话也不能倾诉,只能拼命将难过埋在心里。
用完早餐,两人装成没事,状似自然地同坐一部车,颜鸿祈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没说任何一个字。他把车子开到昨日的停车格,和景芸一同步行到学校。望着高大青年的背影,景芸开始忐忑不安。
她想和他说话,却不知如何启齿。反覆思量颜鸿祈的话,她晓得他是好意,但是一想到得消除兄长的记忆,便无助地煎熬,那不是她希冀的解决之道。
景芸承认,目前心中对於蓝乐禹有说不出的颤栗,谁也无法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十八岁的景芸惊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会改变一生的重大抉择,如果不想失去身为兄长的蓝乐禹,势必得请颜鸿祈出手帮忙。否则,自己也只能和他说的一样,永远离蓝乐禹远远的。
任何一个选项,都不讨女孩喜欢。
眼看即将走到学校,景芸没辙,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怯怯地呼唤黑发青年的名字。对方似乎很意外,没料到她会主动交谈。
「这件事情只能有两个选择吗?我不想失去我哥,但是,事情要是传到我父亲和小妈耳里,两个人都会疯掉的。我们是家人,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变得四分五裂。」说着说着,景芸发现自己的眼睛又湿了。
颜鸿祈没有特别的反应,倒是语气平静地说:「即使蓝乐禹对你做出这种事情,你仍然认为他是你的哥哥?」
这时,行人开始通过马路,两人却像站在急流旁,伫足不前,迟迟过不去。思索问题的答案,景芸用手背拭泪,备感疑惑又痛苦。
「他是我哥。从我十岁认识他以後,就没想过这层兄妹关系会断绝。身为妹妹,我敬畏乐禹哥,用家人的身分爱他。但是,我不能回应他所要的情感,我给不了。我没有办法以一个女人的身分活在他身旁,我做不到。」
低声啜泣,景芸连忙擦掉眼泪,深怕会引起路人的围观。颜鸿祈居高临下望着她,表情变得很复杂。趁着行走时间还有十余秒,他突然牵住景芸的手,快速穿越马路。
平安抵达人行道上,顾不得景芸跑得气喘吁吁,颜鸿祈直接说:「我可以有程度地修改你哥的记忆。他会忘记昨天的事情以及爱上妹妹的意外。不过,罪恶感会永远跟着他,他必须记得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相对的,你也必须承担部分痛苦,你会永远记得你哥曾经对你心怀不轨,也一直记得他对你有浓烈的爱意。这是我能做到的地步。你哥或许错得比较多,因为他太希望拥有你,更害怕会失去,才会丧失自制力,他不应该对你踰矩。」
愣愣地听完这段话,景芸发觉,这是似乎认识颜鸿祈以来,头一次听见他说那麽长的句子。搁下心里的诧异,她又开始鼻酸。明了是唯一的做法,也是颜鸿祈的极限,景芸稍稍点头,悄声同意。
开始回想昨日的意外和蓝乐禹以往相处的愉悦,内心的难过无法言喻,景芸怎能料到有一天得对兄长做出这种不寻常理的事情。一脸苦丧的女孩清楚自己没有退路。她想道谢,话语却梗在喉咙里。颜鸿祈毫不在意,表明送景芸到学校以後,会马上处理这件事情。
结果,颜鸿祈迟至第一节课开始前的休息时间才进到教室里。错过早自习的化学抽考,他背着书包,慢慢晃进教室里,引起所有同学注目。他的脸颊、手臂有明显瘀青,嘴角甚至还在流血,身上的制服也被人大力扯过,领子都快破了,一看就知道刚和别人打过架。
景芸正好被以卉逼问,为什麽眼睛肿得那麽厉害,同样被颜鸿祈的模样吓得说不出话。
一瞧见他,景芸连忙将搁在膝盖的上两只手握成拳状。她很惊恐颜鸿祈带来的结果。
原本颜鸿祈不理会被投射的无理目光,没事似的直接走到位子;但是,半途中,他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匆匆折回,改朝向景芸走去。一看见人走过来,景芸立刻低头,害怕与他有视线上的接触。只不过,这种心虚的态度最容易引人疑窦,班上同学们不约而同发出嘲讽的惊呼声,更有戏谑的笑声。连以卉都眯起眼睛,想知道颜鸿祈和景芸到底怎麽了。
颜鸿祈才不管这些琐事,他走到景芸位子旁,不说任何一句,从书包里拿一只有点斑驳的猫型公仔放在桌子上,动作一完成转头就走,不浪费任何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