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许诺的手指，祝福的浪花】
和孟鸿告别後，外公带着心如和雪翾回家。回家之後，雪翾问：「那个男生也住在这附近吗？」
外公说：「是啊，阿鸿他们家就在海岸边，改天带你去认识他们。」
「他和心如表姊是姊弟吧？为什麽没有住在一起呢？」
「阿鸿的爸爸，也就是你的舅舅，工作非常忙，身体也不太好，没办法同时照顾两个孩子，而心如又比较特别，需要细心照顾，所以就把她先送来这里，让外公帮忙照顾她……」
说到这边，外婆从厨房走到客厅来，插嘴道：「讲得这麽好听，她老爸是残废，她老妈嫌麻烦，就把这个智障女儿送来给我们养。唉，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麽孽，生出这种儿子，又让他生出这种女儿！」
心如看见外婆，全身瑟缩。外公喊道：「你就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又没有说错，他们家就只有阿鸿是正常的，唉！」
雪翾问道：「那麽，为什麽那个阿鸿没有来看表姊呢？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表姊还有个弟弟。」
外婆冷冷地说：「喔，你见过阿鸿啦？他当然没空过来了，家里要忙的工作那麽多，我们两个老人已经够穷了，他们家比我们还穷，除了让女人出去赚钱，只能靠残障津贴和家庭代工来维持生活……啊，烦死了，跟你这种小孩讲这些，也只是对牛弹琴啦！明明年纪一样大，不过你不会懂他的环境啦！」
雪翾听不太懂，但至少明白，孟鸿要帮忙家里做很多事情，所以不会过来。看他今天在山坡的模样，分明很担心他的姊姊，但是却不能住在同一个家庭里，实在太可怜了。一想到他不会来，她感到十分可惜。
让雪翾意料不到的是，隔天午後，她就看见孟鸿出现在杂货店。
外公依然呵呵笑着：「阿鸿，好久没看到你来了，今天怎麽有空过来？」
阿鸿很懂事地回答：「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我想过来看看姊姊。」
外公拿出两罐饮料，说：「心如刚刚睡着了，你还是去附近玩玩吧！晚点再过来看她。对了，你可以带雪翾去走走，她从台北来这里，还不熟悉这边的路，带她四处看看也好。」
雪翾在一旁抗议道：「『熟悉』这个词的意思就是『知道』吧？那我早就知道附近的路了，我这几天也有到处探险喔！」
外公慈祥地说：「外公知道雪翾最聪明了！不过阿鸿住在这里，知道的地方比你更多，跟着他去，应该会很好玩吧！」接着对孟鸿说：「怎麽样？要不要带表妹去逛逛？」
孟鸿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带她去玩，不过饮料只要准备一罐就好了。这是外公要做生意的，我不能喝。」
外公说：「你们带着饮料到处走，让其他小朋友看了也想喝，我就可以赚更多钱了。放心拿去吧！」
外公给了两个小孩，一人一瓶饮料，还给了五块钱，让他们到处玩耍。孟鸿对雪翾说：「昨天，你带我姊去看山，今天我也带你去看海。」
雪翾说：「哼，我才不稀罕呢！不过都跟你出门了，那就去看看吧！」
孟鸿骑着脚踏车，载雪翾往海边前进。
雪翾依偎在他的背上。这个男生真的和我年纪差不多吗？感觉比自己还要懂事，还要年长。
孟鸿来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山坡，但从另外的路径上山，往更高处前进。
「嗯？这里是海边吗？」
「不是，但是我们今天可以先远远地看海，把海看清楚。不然的话，直接去海边看海，一定没办法看清楚整片海洋，因为海实在太大了。」
「因为太大，所以要远远地看，才会看清楚？」
「没错，不只是海，任何事情都是这样。」
一到了山顶，雪翾看着天空的白云，比平常离自己更近，她有一股错觉，自己已经不是站在地面，而是像小鸟一样飘在空中，自由自在。映入我眼帘的，是淡蓝色的天空，彷佛世界被淡蓝色的画布包裹住。
接着，她看到遥远的前方，有一排高大的山，她还不知道那些山的名字是中央山脉，却在不知称呼的情况下，就已经臣服於山的雄伟了。高大的山，隔着距离一看，一时之间变成青绿色的，超出她的理解。
低头俯视，满地一片金黄色的花，彷佛把杂货店里的橘子汽水通通倒出来，滴满了大地；右边有一棵碧绿的大树，大树的後面就是山下，从远方看起来十分模糊。
孟鸿说：「那棵树的方向，就是大海喔！你走近一点，就可以看见了。」
「你不会突然把我推下山吧？」
「为什麽会有这种想法啊？现在的小孩真可怕。」
「你也是小孩啊！因为我昨天跟你吵架，我怕你还在生气啊！」
「如果我还在生气的话，昨天就不会给你吃布丁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吃布丁了呢……」
「那你还给我吃？真是笨蛋。」
「对啦对啦，我就是笨蛋。会担心被笨蛋推下山的你，是更笨的笨蛋！」
「好啦，现在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啦，我要过去树下看海了。」
雪翾走到了树下，望着山下的景致。她终於知道，海是什麽模样。
金黄色的阳光，把白色的浪花照得闪闪发光，像是金色的翅膀，在白色的风雪中不断飞舞。一个大浪打来，金色的翅膀和白色的雪，都腾上了青色的天空，交融在一起，再散成点点晶莹的雨水。
雪翾无法言语，也无法把视线移开。孟鸿看着她感动的模样，也不去打扰她，只是翻身上树，静静望着。
雪翾被海洋的美景吸引了好一阵子，回头要找孟鸿，却到处不见他的人影。她走来走去，看看天上，又看看山下，最後竟然泛出泪光，大喊：「表哥，你在哪里？」
孟鸿在树上回应：「我在树上喔！表妹！」
雪翾怒气腾腾地说：「什麽表妹！我才不是你的表妹！」
「你刚刚明明叫我表哥！」
「世界上没有会丢下表妹的表哥吧！」
孟鸿赶紧辩解：「我才没丢下你呢！只是看你被海感动，我不想吵你，所以就先躲在树上了。」
「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其实你也会恶作剧嘛！」
「我哪有恶作剧，我只是喜欢爬树而已。你也可以上来看看，这里很凉快喔！」
「我才不要。谁知道你有什麽恶作剧？」
「你爬不上来？」
「才不呢！我爬给你看！」
雪翾伸手，抓住了树干，一寸寸往上攀爬。到了第一个树枝的高度，她想抓住树枝，却错估了距离，捞了个空，重心不稳，就在她正要往下掉的时候，孟鸿赶紧伸手，抓住她的手。
手与手相接，一种安心的感觉传来，雪翾觉得自己不再摇晃。
她顺着孟鸿的手施力，坐上树枝，和孟鸿并肩。
柔和的阳光，悠闲的蝉鸣，雪翾和孟鸿坐在树上聊天。雪翾说：「我听外公说，你家住在海边，是我刚才看到的海吗？」
「是啊，我家就在那里。你呢？我也听说过你的事情喔！你原本是住在台北，对不对？」
「对啊，爸爸和妈妈把我送来外公家玩。夏天之後，我要开始上小学，那个时候就要回台北了。到时候就看不见这里的大树和海洋，也看不到外公、外婆、表哥和表姊了……」
孟鸿一言不发，雪翾也感受到迟早的离别。不久，孟鸿说：「那就趁这个夏天多玩玩吧！我可以带你去各个地方玩，等到阿公把轮椅买好了，我们就可以带我姊去看风景。」
「嗯！希望那个时候，夏天还没有结束，我还能留在这里。」
「约好了喔！打勾勾。」
雪翾和孟鸿想要伸出手指打勾勾，这才发现，两个人方才握住的手，至今仍未松开。她和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打勾勾，然後天南地北地聊，雪翾聊到心如玩扮家家酒的时候，会表露出情绪；孟鸿聊到海边的风很强，而且还咸咸的。
接近黄昏，她们从树上小心翼翼地落地，孟鸿说：「天快要黑了，明天再带你去海边吧！去让咸咸的海风吹你的头发！」
「好！明天去海边！」雪翾已经暗自决定，要珍惜留在花莲的日子，每天都陪着孟鸿。
※※※
隔天，雪翾满心期待要看海，但孟鸿并没有来。
外公看到雪翾失望的样子，一问之下，知道孟鸿和雪翾有约，立刻帮雪翾打电话过去探问，这才知道，孟鸿父亲的家庭代工做不完，孟鸿被留下来帮忙。
今天雪翾只好一个人玩了。平常，她也会和今天一样，趁着心如睡午觉的时候，独自到处游玩。可是今天明明是做一样的事，却显得格外寂寞。
她走上山坡，喃喃自语：「明明要去看海的，结果却不去了……真是没意思……」
她望着海的方向，回忆昨天有孟鸿陪伴的欢乐。忽然，她想到一个主意：孟鸿不能来找我，但我可以去找他啊！
她记得孟鸿说过，他们家就在海边，雪翾已经从山上看到海的方向了，只要朝那边前进，应该就能找到孟鸿了吧！就算没有找到孟鸿，至少可以到海边玩啊！
心意已决，雪翾开始举步前进，离开了山，往海的方向前进。
她穿过许多拥有白色屋檐的小屋，经过了梯田。她第一次走到有梯田的范围，原以为会有耕田的牛，但田埂上只有白鹭鸶。她觉得好玩，不顾田地的泥泞，跑进田里去，想亲近白鹭鸶，结果白鹭鸶忽然张开翅膀，体型看起来比她还高大，让她「哇」一声惨叫。幸好白鹭鸶本来就对她无害，虚惊一场。
走完了梯田，穿过了公路，海就在眼前了。
前方，就是花莲的砾岸，轻柔的浪潮声，拍打着海滩；石砾上湿滑的水珠，是海水来访的痕迹。除了水珠，沙滩上还有人类留下的垃圾，以及岸边那些不知名的船。
第一次近距离看海，雪翾兴奋地往下跑，脚步一滑，就滚落到石砾上。她站了起来，抹去膝盖上的血渍，成就感胜过了疼痛感。她摸着海水，感受天地与海洋的浩瀚，幼小的心灵直觉地捕捉到了某种巨大的美感。
然而，作为渺小的人类，也有着足够的美感和魅力，足以吸引她的注意。她注意到，孟鸿出现在这片海滩了。
孟鸿跑向她，说：「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会在这里？」
雪翾兴奋莫名地说：「我来看海啊！你没有空，那我只好自己来了。原来这就是海啊！能住在这边真好……」
孟鸿一脸不悦，说：「我从屋内的窗子里看见你，就赶快跑过来了。你也太夸张了，又不熟悉这里的路，怎麽自己跑来这边？你看看你，脚上都是泥巴，还流血了。前天带我姊姊出来，今天自己到处乱跑，你要胡闹到什麽时候才高兴？」
雪翾望着生气的孟鸿。不久，她哭了起来，说：「谁叫你不来找我啊？我知道你要帮家里的忙，所以我也不生气，但我也想要来找你啊！还是说，我只可以在家里等你，不能来找你啊？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呜……你就跟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把我丢下来，不管我的想法！呜……」
孟鸿走到雪翾面前，说：「对不起，我没有顾到你的想法。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算了吧！你只会怪我跑来找你，你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反正我开学之後就要回台北了，你就可以丢下我了！」
孟鸿以整片海洋都听得到的嗓门大声说：「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丢下你的！就算你去了台北，就算你去了海洋的另一边，我都不会丢下你！」
雪翾止住了哭泣，说：「真……真的吗？」
孟鸿说：「真的，不信的话，我们打勾勾。昨天我们没有打勾勾，今天我们就来打勾勾吧！约好了！」
两个小孩在海边勾勾小指头相约，望着对方，立下终生的许诺。
海洋和蓝天都成了见证，一道浪花灿烂地在两人的身後绽放，晶莹剔透的水珠款款四散。
※※※
这时，海边的小屋里，传来一把低沉而温柔的男声：「阿鸿，怎麽了？那个女孩真的是雪翾吗？」
孟鸿对雪翾说：「我带你去看我爸爸，顺便帮你擦药，你的脚都受伤了。」
雪翾跟着他走进了海边的小屋，里面比外公的杂货店更简陋，地上堆放着繁多但整齐的手工艺品。一个清秀苍白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缓缓行动，对雪翾说：「你就是雪翾吧？我是你的舅舅，也就是阿鸿的爸爸。」
「舅舅你好！」雪翾很有精神地问候。
「哈哈，好有朝气的孩子啊，难怪昨天阿鸿拼命赶工，也要快点做完这些家庭代工，快点去找你玩。」
「爸，不要乱讲话啦！」
「我哪有乱讲，明明都是真的啊！」孟鸿的父亲不理会儿子的抗议，继续对雪翾说：「我也希望今天阿鸿可以陪你玩，可是刚好来了很大的订单，要做很多的手工艺品，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请阿鸿帮忙了……」
雪翾说：「那我也来帮忙！这样就可以更快做完了。」
「雪翾好乖，那就拜托雪翾罗！」
孟鸿立刻说：「爸！怎麽可以让她帮忙！你不是常说不可以占人家便宜，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吗？」
孟鸿的父亲微笑，淡淡地说：「你啊，把人家弄哭了，这个麻烦不是更大吗？幸好哭也有分很多种，今天雪翾的眼泪是好事。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不要把雪翾当作什麽都不会的人，这样她会难过的。」
「可是……」
「她很想帮你，跟你一起努力，一起玩乐，你就别把她当作外人吧！等她完成以後，我会给她零用钱，这样就不算占她便宜，而是找到一个小帮手了。你先带雪翾去擦药，然後一起工作吧！」
雪翾说：「啊，舅舅有看到我受伤了？我都还没说呢！舅舅好厉害！」
「雪翾也很厉害啊！从外公家走到这边，要好久的时间呢！」
「只要能够找到……找到海，我觉得走很久也没有关系。」
「喔，不是来找表哥啊？」
雪翾原以为自己会害羞否认，但舅舅有着令人安心说话的魅力，於是连她自己也意想不到，会直接脱口而出：「我当然也是来找表哥的啊！而且我很开心喔，因为刚刚和表哥约好了，他再也不会丢下我不管，我们打勾勾了喔！」
孟鸿红着脸说：「笨蛋！怎麽可以说出来？」
舅舅笑着：「呵呵，原来你们刚刚完成了许诺，真好。」
雪翾说：「什麽是许诺啊？」
「就是许下诺言，完成约定啊！许诺对我们这些住海边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海水也固定来到岸上，有帮助人们完成约定的法力喔！恭喜你们完成许诺，我也会提醒这个爱逞强的儿子，不可以随便抛弃许诺。」
雪翾又问：「什麽是抛弃啊？」
「你真是很认真学习呢！抛弃就是你刚刚说的『丢下不管』。比较严重的说法就是抛弃喔！」
「喔，我知道了，就像爸爸妈妈把我送到外公家一样，这就是抛弃。不过我不会难过，因为我来到这里，才有办法和表哥有了许诺。以後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我都不会害怕了。」
舅舅摸着雪翾的头，说：「雪翾真懂事，先去擦药吧！」
孟鸿带着雪翾进入屋内的走廊，来到床头，孟鸿面无表情地说：「你坐在这里，我帮你擦药。」
雪翾坐着，任由孟鸿帮她的伤口消毒。雪翾说：「你怎麽都不说话，是不是我不该把许诺说出来？」
孟鸿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到处说给别人听，反正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
「好啦，我知道了。」雪翾说：「今天学到了许诺和抛弃。你已经许诺了，不要抛弃我喔！」
「知道啦，不要一直说。」
擦药完毕，雪翾看着自己的脚，说：「你爸爸看起来人很好，为什麽要抛弃表姊？」
「爸爸才没有抛弃姊姊，这是在保护她。以後我再说给你听。」
雪翾点头，两人到客厅帮忙家庭代工。雪翾一边做，一边问起有关轮椅的种种知识。舅舅很有耐心地回答，偶尔也问及心如的近况，显然十分关心。
大约一个小时，三人就把家庭代工做完了。舅舅让孟鸿陪着雪翾去海边玩，并且交待他一定要亲自护送她回外公家。雪翾欣喜地在海边奔跑，还对孟鸿说：「昨天爬树输给你，今天我们来比赛跑！」
孟鸿说：「我怎麽可能输给你！我常常在海边跑步呢！」
结果出乎意料，雪翾真的跑赢了，让孟鸿大吃一惊，顿时有着「竟然输给都市来的小孩」的挫败感。不过看见雪翾胜利的笑容，也就抹去了那股挫败，输得心甘情愿。
两人跑累了，坐在海滩上。雪翾说：「如果我跑到台北，你也会追上来吧？」
「会的，就算不能马上去找你，也一定会找到你。」
於是，雪翾度过了最愉快的夏天，每天和孟鸿游玩，生命纯粹而热切。
孟鸿常骑着脚踏车，带她去花莲的岸边看海，戏耍。她和他奔跑在海岸上，任海风从身上呼啸，十分快活。有一次，雪翾不慎掉入海中，孟鸿二话不说，立刻跳入海里把她拉上岸。孟鸿就像是她的王子，使她可以当一个任性的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尤其外公帮心如买轮椅的那一天，外公、雪翾和孟鸿一起带心如出去玩，那是雪翾最开心的回忆，心如也高兴地伸出瘦弱的手，和两人握手，并且把两人的手都握在一起。雪翾无法忘记，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时，传来的温暖。
然而，随着夏天的结束，雪翾的妈妈打电话来，表示今天晚上就会来花莲。雪翾心想，离开的时刻终於来了。
这天下午，她和孟鸿在树上，并肩靠着，谁也不说话，直到傍晚都沉默着。
最後，雪翾说：「记得你的许诺，不要丢下我！」
「如果你忘记我了呢？我听说台北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也许你会玩得很开心，忘记我了。」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就像海浪不会忘记拍拍海岸的肩膀。」
「那我也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就像海浪不会忘记牵海岸的手。」
她拍着他的肩膀，他也握住她的手。
然後，他们在树下告别，迎向分离的命运。
※※※
到了晚上，久违的母亲终於出现，雪翾看见她和外公窃窃私语，接着，母亲开口了：「雪翾，这个夏天过得愉快吗？」
「很愉快，外公对我很好，我还认识了表哥表姊。」
母亲说：「那麽，我们就住下来，在花莲上小学吧！」
雪翾吃了一惊：「啊？」
母亲接着说：「我和你爸爸暂时不想见面，所以我们不回去了，就住在外公家，好吗？」
雪翾听到这个消息，不知该如何反应，忽然拔腿就跑，往门外窜了出去。母亲在後面大叫：「雪翾！雪翾！雪……唉，果然，父母分开的遽变，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我要好好哄她才行。」
雪翾的心情很混乱，但是她的心事，和母亲猜想的内容不同。她当然不希望父母分开，但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感，所以她其实并不太难过，只是不知所措。她甚至有点责怪自己，对於父母离异、留在花莲一事，竟然有些窃喜。
然而，比这更迫切的烦躁是，她白天还和孟鸿告别，结果不但没有离别，而且马上就要上同一间小学了，白天的离情显得好笑，这怎麽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