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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忧郁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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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看我一眼》
那深邃如海的双眸,
能否向我望来?
哪怕只是一眼,
请让我知道,
我在那眼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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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境
我突然意识到,我醒了。
窗户才朦朦发白,天还没有完全亮。书桌上时钟秒针「哒哒」走着,周遭仍是一片沈睡中的宁静。
而我却没来由地醒了。
醒来之前,「海」摘下了我的眼镜,轻轻托起我的下巴。他说,好美的眼睛,不要让眼镜遮住了。我回望那双深情的眼,告诉他,不,你的眼睛才漂亮,那麽深邃,好像大海似的,你究竟叫什麽名字呢?
「海」的手由我的下巴游移到脸颊。我的名字,他说,一面缓缓俯身,我叫做...
那双瞳里的海水将我淹没了,我感到窒息,心脏狂跳着,任由微温湿润的唇由脸颊往下印到颈部。
告诉我,我仍然坚持着,你的名字,告诉我...
然而,我就在这时醒了。
为什麽?连这样一点卑微的心愿也不让我完成?即使只是在梦里,我仍然无法如愿。
满心不甘,我紧紧闭上眼,设法回到睡眠状态,只希望刚才的梦能够接续下去,但这和我对其他许多事的努力一样-徒劳无功。我只觉得越来越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我无奈地睁开眼,只好靠着回忆来延续刚才的梦境:和「海」靠得那麽近,我甚至可以从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但,等等,那反射出的姣好面孔,哪里是我?怪不得,也只有这样的面容才能吸引「海」的目光吧?我还可以记得「海」的气味和体温,那感觉出奇的真实,难怪我一时醒来,会分不清是真是梦了。我摸着颈子,「海」最後亲吻的地方,那触感彷佛还在,我不由得闭上眼,回味着...
但随着房里的光线越来越亮,那种似幻似真的感觉也随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快的强烈现实感。
林蔚兰,停止做梦吧,我不得不提醒自己,既然已经醒来,就乾脆早一点起来面对你那挫败的人生吧!
是的,早点起来也好,至少可以让姊姊知道,即使没有工作,我也一点不懒散。
姊还在睡,我轻手轻脚走进浴室。梳洗过後,我回到房里换衣服。
衣橱里,那套面试专用的套装已经好久都没有穿过了。工作真的好难找,新闻说景气复苏了,但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被裁员已经过了半年,我仍然找不到新工作。履历投出不下百封,却只有过三次面试机会,薪水已经开到接近基本工资,却依旧没有下文。
我知道中文系毕业的学历不起眼,只有一年多购物网站编辑的经历也没有优势,但是,我好歹不是草莓族,我很愿意学习和工作啊!为什麽没有人愿意给我机会,让我能够从菜鸟变老鸟?
因为你太不懂得如何表现自己了,姊姊曾经这样告诉我。比起在贸易公司当秘书的姊姊,我真的不懂什麽叫做「表现自己」?面试时我被问到,对工作有什麽想法和期待?我回答,我的想法就是好好听上司的话,把分配到的工作做好,然後希望可以一直做下去,就这样。
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没有「表现自己」?从面试结果来看,应该算是吧!我不明白这样说有什麽不好,难道那些公司不希望员工是乖乖听话的吗?而且,这就是我,我已经表现出自己了啊!我知道自己很普通,所以我很认份,不会去想、去说我做不到的事,但显然,这不是能获得青睐的优点。
换好衣服,我对着镜子梳头。
梦里从「海」的瞳孔中反射出的影像果然不是我。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就和我这个人最显着的特徵一样-普通。没错,我真的很普通,一眼看过,不会再看第二眼,就算看到第二眼,也不会对第一眼有印象。
不到一百六的身高,配上乾瘦扁平的身材,我看起来几乎像是没发育的小女孩。以前建豪就总是嫌我没身材,我穿宽松一点的衣服他还会发脾气,说我这样看起来和小男生没两样,会害他在朋友前没面子。其实他根本不必担心这一点,因为他从来不带我去和他朋友见面。
我很纳闷,同为姊妹,为什麽我的身材不像姊姊那样玲珑有致?难道姊姊发育的时候,妈有特别给她进补吗?也不无可能,从小就不断听到长辈称赞姊姊漂亮,妈也因此特别喜欢替姊姊打扮。
我当然没有姊姊漂亮。我的鼻子不挺、嘴巴也不够小,但是我的眼睛和姊姊一样,大而睫毛长。不过姊姊却说,我的眼睛大而无神,看起来就一副笨笨很好骗的样子。
唉,随便怎麽说吧,反正我是近视眼,眼镜一戴,不论有神还是没神,全都看不出来了吧?
姊姊起来了,正在浴室。我在厨房里翻找着。
「姊,」我喊着,「吐司还有两片,你要一片吗?」
没回答。或许没听见吧?我烤好吐司,抹上仅剩的奶油,自顾自吃起来。
姊姊从浴室出来,我递上剩下的一片吐司。
「这麽早起来,」姊皱着眉,「今天有面试吗?」
我把吐司放下,摇摇头。真是「令人振奋」的道早。
「你有投履历去别的公司吗?」
「当然有,」我赶紧说明,「我每天都有看求职网站,只要大概适合的,不管公司在哪里、薪水多少,我都有投!」
但姊姊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小兰,你知道...」
「我知道,」我立刻说,姊说过好几次了,我怎麽会不知道?「我的钱还够,这个月的房租没问题!」
「我就知道你根本还是不懂,」姊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一个人租这个房子会很吃力,你不能哪天突然告诉我,没钱了,不能继续和我摊房租了,你至少要两个月前就先告诉我,要不然我怎麽有时间找新室友?」
姊姊又在赶我了。
「但是,」我的胃口全消,把吃剩一半的吐司放回盘里,「如果搬回家,这样找工作不方便。」
「中坜到台北还好吧?」
那你自己为什麽不住家里?我心里想,一面努力计算着户头存款。
「我应该还可以再撑三个月。」我一咬牙,说出这个自己也不是很相信的期限。
「你确定?」姊狐疑地问。
我点点头。
「好吧,」姊终於说,「那再等你一个月,最多一个半月,要是你再找不到工作,那对不起,我就要开始找新室友了。」
姊姊回房去开始她每日出门前一贯的精心装扮了。
我看着吐司。
还是留一片当午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