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论如何不能想到,坐在德妃身旁的青年男子居然就是去年在红螺寺和茶楼前「救」了我两次的人。我想我当时定是见了鬼的神情。不过好在我够冷静,很快垂下头,将惊讶的神色掩住。
奇怪的是,那人分明看到了我,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陌生人一般。我本来想开口,转念一想,此人既然能坐在德妃身旁,恐怕是阿哥一级的人物,此时我这个小小的宫女若是贸然开口,这「攀高枝」的嫌疑就更明显了,何苦惹这个祸端呢。
德妃温柔地笑了:「胤祥,就你主意多!那天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倒是记在心上。我这永安宫再缺人手哪里就短了你十三阿哥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永安宫刻薄了你呢。真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胤祥?十三阿哥?对於清朝的几个皇帝还是清楚的,康熙乾隆不必说,顺治和董鄂妃,雍正和吕四娘,都是寻常见的戏码,不过对其他的阿哥了解却有限。虽说对这九子夺嫡也约略能了解个大概,比如胤祥和雍正是一夥的,还有一夥是……好像是八阿哥吧……再来就是那个什麽遗诏里「十」改「於」的公案官司,不过都是只言片语,穿不起来,也没有兴趣。现在想来真是後悔啊,清宫大戏那麽火,我却忙着打工从来没看过。当时怎麽就没多留心呢?不过应该没关系,把握大方向就好,反正下一个皇帝是四阿哥,这个没错。
「得,算我没说。您看看,我不过随口说说,怎麽又让您摘出这麽大个不是来?您要是不待见她,就打发她回去,再跟皇阿玛说,挑几个好的。」这份戏谑劲儿倒是没改,还那麽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你这孩子,就贫嘴。不过今年宫里头的人增加了,我这里的活儿也多了,还真缺些个人手。这孩子模样讨巧,有个伶俐劲儿,又念过书,说话也利索,看起来是个乖巧、懂规矩的丫头,手工也不错,留在洗衣局了确实可惜了。既然十三提了,那就留下来伺候吧。绣茵,带她回去,跟她们管事的嬷嬷知会一声,就说这个丫头我收了。「
「傻愣着干什麽?还不快谢恩?」那边胤祥提醒我。
我连忙跪下谢恩,接着便随绣茵出去了。等出了永安宫的门,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轻声对绣茵说道:「多谢绣茵姑姑。」绣茵却淡淡地说道:「谢我什麽?都是你自己的造化,德妃娘娘的恩典。」我心里对她的钦敬之情又多了几分。
正走在半路上,忽然身後一个声音响起:「丫头,站住!「回头一看,正是胤祥。我急忙下拜:「奴婢给十三爷请安,十三爷吉祥。」绣茵也福了福,却迳自走到一旁站下了。
胤祥走到我跟前,笑着说:「怎麽猫爪子收起来了?做什麽学人家贤良淑德,也都快不认得你了。去年当街打架的劲头上哪去了?」
听了他这话我有些气恼了,嘴里却恭敬:「奴婢身份低微,禁不起十三爷的玩笑,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啊!」
「瞧,我说不是,忍不住了吧,同你开玩笑呢,怎麽又把爪子尖儿露出来了?对了,你明明叫重华,怎麽上次在红螺寺说叫『光儿』?难不成是故意骗爷的?」
「那是奴婢的乳名。」
「那件衣服真是你补的?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有这等本事呢,爷以为你除了骑马、打仗,就不会别的了呢。」
听他这一口一个「小丫头」,我不禁更加气恼了,竟然口没遮拦道:「十三爷怎麽这样闲?大晌午的就同我这小宫女混日子?怎麽没有差办吗?」
「你看你,怎麽恼了?行了,不同你玩笑了。对了,你二哥叫苏泰礼吧,他现在是我的护卫,昨儿他还托我打听你呢。可巧了,今日竟遇见了,你还调到了德妃娘娘这儿,看来以後见面的日子长着呢,他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你有没有话儿带给他?」
二哥?侍卫?怎麽会这麽巧?看来二哥最近也长进了。我想了想对他说:「烦劳十三爷转告二哥,重华一切都好,请他们不要挂念。阿玛、额娘注意身体,近日风大,额娘睡觉时需关好窗子才是。大哥……保重,切莫过於伤心。」说着说着又开始心酸了。
「好,爷会告诉他。爷也有正经事要办,你赶紧去吧。」说着他便径直走了。只是路过我身边时,他稍稍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丫头,你还欠我一顿饭呢。」然後便扬场而去。只留下我愣在当场。
胤祥走了,我却见绣茵仍然站在那里,不由有些「心虚」,赶紧走过去「解释」:「姑姑,我和……」没想到她却摆了摆手,对我说道:「刚才的事情我并没看见,你也不需说什麽,这宫里头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该听该看的,也不能随便乱说,你以後也得记着些。不过姑姑有句话需得提点你一下,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越不过那道线去。真要是命好,登了天,那是造化;但若是存了非分的心思,只怕最後吃苦的还是自己。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收拾吧。」
我心里头、口里头都称了句「是」,跟着她回了洗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