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场边一阵抽气,众人脸上显出惊艳的神色,我单望向胤祥,满意地看到他脸上的惊喜和痴迷,心中有些兴奋,亦有些娇羞——女为悦己者容,我也不能免俗。
我展开双臂,站在风里,缓缓闭上双眼,调息凝神,酝酿着情绪。众人见我没有伴奏,且良久不动,不知我葫芦里卖什麽药,几位性急的蒙古王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阵风吹来,将衣袖和裙摆托起,我忽一睁眼,舞蹈起来。起初只是缓缓地,静静地,如同风吹水面荡起的涟漪。渐渐地步子活跃起来,舞鞋上的木头叩击着地板,发出空空的节奏。这是我自编的一只舞。当年看《黄真伊》,觉得韩国的古舞有一种别样的美,便将那种哀怨隐忍的气质拿来,同芭蕾里面的天鹅湖加上傣族的孔雀舞一起编成这支舞。其实还未成型,不过现在拿来糊弄人倒也绰绰有余,毕竟他们都没见过。
我正忘我地随风起舞,浸淫在许久未有的身为舞者的兴奋中,忽然,一阵笛声响起,竟和上了我舞蹈的节奏。旋转之间偷眼望去,竟然是胤祥。我的心一暖,周身被幸福包围着。
就这样,和着他的笛音,足尖旋转,画出炫目的轨迹;衣袖飞舞,转出惊艳的弧线。古人哪见过芭蕾这般足尖的功夫,见我单脚旋转,灵动如山林间的精灵,都不由目瞪口呆。最终,我的身姿定格在那经典的「天鹅之死」忧伤中,胤祥的笛声也低回呜咽地消散了。
良久,四周安静无声,长得让我怀疑这支舞是否超出了他们的监赏力。突然,一个人带头鼓起掌来,我心中窃喜:应该是胤祥。起身一看,笑容却凝在脸上——竟然是太子。众人如梦方醒般跟着鼓起掌来,我却没有办法恢复到原来的心情,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阴影——这样的场面是我不愿意让太子见到的,毕竟他的「劣行」我已耳闻目睹,只希望不要生出什麽事端才好。
我急忙跳下来俯身行礼:「奴婢给太子爷请安!」众人被我一说才发现太子的存在,急忙也都俯身请安,一时间,跪成了一片。
太子道:「免了!都起吧。方才闲逛,瞧见这里好像很热闹,一时好奇就过来瞧瞧,竟见了这等的舞姿,真是不枉此行啊。」他走到我近前:「瞧着你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垂首而立,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太子爷,奴婢苏重华,是永安宫的宫女,早些时候曾随德妃娘娘侍驾南巡。」
「啊,你就是那个跳到河里救人的小宫女?那时听你歌唱得不错,没想到舞技竟然更胜一筹。方才那支舞甚是奇特,本太子未曾见过,却依稀有白鹤之姿,叫什麽名字?」
「太子圣明,这支舞就叫《鹤舞》。」我一叹,太子竟然有如此眼力。原来在宫里听人议论太子「学博才广,精善雅乐」只当是拍马屁,如今一见,竟然是真的,心中不由感慨,自己原来也是这般以貌取人,心存偏见。
「魏王有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适才之姿,堪当此赞。」太子还想说什麽,远远却奔来一匹快马,原来是传康熙口谕,召太子回营的。
太子随来人走了,这边的人才长舒了一口气。胤祥走过来,脸上有些阴沉,紧紧地握了我的手,竟有些冰冷。我明白他的担心,却不知该说什麽,只能握紧了他的。
有了太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盛赞,众人自然毫无异议地裁断我取胜。我心中却知道,自己胜之不武。我胜在技巧、胜在新奇,但若论真正的感染力,却远不及高云,况且这支舞只是拿出来凑数的,他们没见过,所以不能辨别罢了,若是真是在行家面前,恐怕我只有丢丑的份。
看着高云羞恼的神色,出於一个舞者的自尊和道德,我开口道:「高云公主的舞热情似火,重华的舞清净如水,水火相较,怎能分出高下?这场比试就算和局吧。」众人不明其中缘故,只当我宽宏谦让,对我更加赞赏,弄得我更是惭愧了。
本来我以为比试就此结束,没想到高云仍是不服输:「别得意,第一场你耍诈,这一场,你侥幸。还有一场,本公主就不相信,摔跤也输给你了!明天中午咱们在这儿见!」说罢,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孩子的倔脾气上来了,谁都没有办法。我只能苦笑着迎战了。
胤祥拾起斗篷给我披上:「小心冷。」我却知道,他是嫌我露得太多,不甘心「自家的东西」给人家看。
胤祯异常兴奋:「赢得漂亮!怎麽你还有这一手?苏泰礼那个粗人,怎麽有你这样的妹妹?怪了,真是怪了!横看竖看,都不像一个娘生的。」我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二哥随阿玛,我比较像额娘。」
八阿哥也走过来,没有说话,仍是温和地对我笑。不知怎的,和他目光交会的刹那,我竟然有些恍惚,眼神中的某些东西……似曾相识。
「今儿虽赢了,明天摔跤那一场可怎麽办?你那两招花拳绣腿可派不上用场了!」胤祥有些担心,「认输吧,身子又不好,回头别伤着了。」
我胸有成竹,嘴上却故意道:「是啊,认了输也是个平手。正好将这朵草原之花也折了,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我本是玩笑,没料到他竟恼了,神色一敛,转身而去。我见他生气了,也没了主意,提步去追。怎奈他人高腿长,又因为怒气走得分外地快,我又披着厚重的斗篷,行动不便,一路小跑仍是赶不上。我不由想起了上次回家被他「绑架」到红螺寺的情形。脑子一转,我有了主意,惊呼一声,一手抚胸,将身子蹲了下去。
「重华!」後头的胤祯和八阿哥意为我犯了病,忙赶上来,银月也跑回到我身旁,呜呜地舔着我的脸。
听到胤祯的叫声,胤祥才回头。见我痛苦的神情,果然上了当,奔回来扶住我:「可是又犯病了?药呢?快吃药。」此时,我再装不下去,露出微微的笑容。
「你……」胤祥发现了我的马脚,恨我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脸色又一变,起身欲走,却被我狠命地拉住:「别生气了,人家错了还不行吗?」我拿出了对付二哥和阿玛的看家本领,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撒起娇来。
胤祥站住了,却仍是冷着脸。我对他勾了勾手指头:「人家给你赔礼还不成?」他一挑眉,脸上写着「看你玩什麽花样」,将头微微向我这边低下来。我趁机一跃,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自己却羞的双颊通红。
胤祥被我的偷袭吓住了,半晌说不出话,只是张着嘴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实在窘了,佯装委屈:「人家为你披挂上阵,明儿就要去摔跤打架了,你怎麽这样小气?连个玩笑也开不起?」
胤祥重重叹了口气,伸手环住我:「鬼精的丫头,我该拿你怎麽办……」
「咳,咳!」旁边传来两声乾咳,胤祥和八阿哥在一旁早已满面通红,看得有些痴了。
我才想起旁边有人,又急又羞,将头埋进胤祥的胸口,不敢看他们。胤祥却在我头上打趣:「刚才还那般不知羞,这会子装什麽?」我恨恨地踩了他一脚。银月偏生这个时候也盯着我们呜呜地低叫,似乎也在嘲笑我……
一夜无话,第二天我收拾好,便去找胤祥他们。他们见我竟然仍是平时宫女打扮,大为惊异,胤祯还是那样冲动,直接开口:「你就穿成这个样子去摔跤?」我横了他一眼没说话。胤祥却以为我要投降:「这样也好,省得受伤。」
到了赛场,众人准备完毕正要开战。我忽然开口:「慢着!」
「怎麽?想认输?」高云掐着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