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一年,与炎陵硕月公主在皇宫大婚,行册封之礼。又一年宫中梨花开,在满片红色中摇曳出熙悦,似在记录这场绝世的婚礼。
养性殿中,昭帝与宫离绽促膝而谈。端木浅一身鲜红的丫鬟宫装,慵懒地站在镂空窗前,拨弄着眼前的艳丽花朵。撇撇嘴,说什麽带她来参加婚礼,不过是宫离绽自己想要找昭帝。
冬日阳光穿过窗格洒在她情绪多变的脸颊之上,迷离出令人心醉的光晕。宫离绽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慢慢扬起一抹笑。
「四弟!四弟!」昭帝伸出手,心有余悸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做什麽?」宫离绽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耐烦地随口问了句。
「你……」昭帝气咽,他公然走神还这麽理直气壮!「好歹我也是皇帝,你给点面子!」说着便用无比幽怨地眼神看向宫离绽。
「浅儿,你先出去,在外殿等我。」宫离绽有些无奈地说着。端木浅轻哼一声,有什麽稀奇的话是她听不得的,不满地嘀咕一声,「出去就出去。」
关上养性殿沉重的大门,端木浅蹑手蹑脚地踏了出去,他叫她等他,她偏偏就不等!
没有目的地四处游荡,蓦地听到一阵琐碎的脚步声,端木浅用余光瞄了眼,看到一抹鲜艳的颜色,身後跟着大群丫鬟妙曼而来。端木浅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上官瑾萱!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想也未想便悄然退进身後的屋中。
屋内很是安静,她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端木浅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只看见一个宫装丽人坐在檀木桌前,纤细地手指摩挲着上好的茶杯,嬷嬷和丫鬟跪了一地,脸上皆是担忧的神情。偷偷扫视一圈,又看见铜镜前坐着一个身着宫廷嫁衣女子,青丝垂落在肩,神色紧张。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位便是硕月公主了,端木浅这才看清她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但有着一份让人心疼的美,那喜服穿在消瘦的身上反而觉得沉重。
「放肆,见了娘娘还不请安?」宫装丽人身边的丫鬟指着端木浅尖锐地说着。
「奴婢给娘娘请安。」端木浅撇撇嘴,看来这位娘娘此时出现在这,分明就是来给硕月公主一个下马威。「奴婢是皇上派遣来的丫鬟。」
丽人冷哼一声,抿了一口茶水,「硕月妹妹很得皇上的关心。」
硕月公主脸上神情尴尬异常,倒是她身边的丫鬟一脸焦急。
「皇上吩咐硕月公主若有任何不满可告诉奴婢。」端木浅适时出声,而後微微一笑看向丽人,「奴婢一定如实禀报。」
宫装丽人的脸色变得青白,死死看了眼端木浅,重重放下茶杯,分外咬牙切齿道:「起驾回宫。」踏出门槛之时回眸娇媚地笑,「硕月妹妹,本宫下次再来看你。」语落一群人便罗贯而去。
硕月公主轻轻舒了口气,对端木浅颔首而笑。
「别愣着了,该做什麽做什麽,帮公主梳妆。」老嬷嬷吩咐了一句,安静地屋内便又热闹开来。
宫里真是是纷争不断,端木浅无奈地摇头,方想阖门而去,就听见丫鬟的尖叫声,而後嘈杂一片。端木浅一愣,在闻到血腥味之时回眸,她面色一沉,眸孔渐渐放开,她分明地看见硕月公主脸色发青,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一个眩晕,竟昏死过去,瘫软在地。
「快!快去禀告皇上!」老嬷嬷显然也心惊了,慌乱地大叫起来。
硕月公主消瘦的身子躺在红色的丝被之间,端木浅跪在冰凉地上,替她把着脉,最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门「吱呀」一声打开,端木浅有些麻木地抬眸,宫离绽和昭帝定然地站在门口,昭帝的额上还渗着些许汗珠,怔怔看了眼床榻上的硕月公主,紧蹙眉看向宫离绽。宫离绽的眸子越来越幽深,像是蒙了一层浓雾。
他缓步走到端木浅身边,埋怨地看了她一眼,把她扶起来,「如何?」
「中毒了。」端木浅抬眸望了眼他。
「是方才的娘娘,她一定要公主喝下她的茶水,公主!我可怜的公主!」丫鬟颤栗不止地跪倒在硕月公主床榻前,泪流满面,怆然异常。
「什麽娘娘?」昭帝听到这话,紧紧锁起眉。
「回禀皇上,是婉妃娘娘。」老嬷嬷中规中矩地磕了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适时还拉了下丫鬟的衣袖,示意她不可放肆。
「茶在哪里?」端木浅静静地问着。这婉妃该是没有这麽笨,自己给自己挖个坟跳。
老嬷嬷起身,把硕月公主喝过的茶递到端木浅手中。端木浅深深嗅了一口,侧目说道:「没什麽问题,只不过加了不孕之药,还是小分量的。」也就是说硕月公主如今的这般根本跟这茶没关系。
宫离绽倏地脸色凛然,走到那哭的撕心裂肺的丫鬟身边,「公主带来的人都在这?」
丫鬟抽泣着话不连贯,倒是另外一个丫鬟低声说着:「颜儿去御膳房,这会还没回来。」
端木浅这才想到似乎没有看到那个淡衣女子,不自觉瞥了眼宫离绽,他观察的也真是仔细!
正思考着,门再次被打开,淡衣女子端着一盅汤食缓步走了进来,目光对上宫离绽之时,指尖有些微颤,手中瓷碗破碎在地。
「颜儿,公主她……公主她……。」丫鬟似乎看到了救星,大声呼喊着。倒是淡衣女子眸光中复杂一片。
「都出去!」昭帝语气微寒,「宣太医。」
语毕嬷嬷和丫鬟都低着头踏出屋去,宫离绽不动声色地拦下淡衣女子,淡衣女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屋内越来越安静,陷入了沉默的僵局,
「解药拿出来。」宫离绽嘲讽一笑,看向淡衣女子,带着些咬牙切齿,「兰武的皇后娘娘!」
淡衣女子震惊地看着宫离绽,脸色一瞬间惨白下来。端木浅已经成目瞪口呆状,淡衣女子是兰武的皇后?是她要杀硕月公主,那麽原因便是要破坏赤龙与炎陵的联姻。
淡衣女子惨澹一笑,「我不是……不是那样,我不想这麽做的……他们……」她的话断断续续,夹杂着颤抖。
蓦地床榻上的硕月公主一个呛声,嘤咛一声。端木浅急忙跑过去,黑色的血液染了她一身。她的手在半空中抓了半天,然後沉沉地落了下来。端木浅触上她的鼻息,眸中一暗,而後朝宫离绽摇摇头。「已经……」
淡衣女子听後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个用力,在触到自己胸口之时被宫离绽拦了下来。他目光寒冷一片,也不说话,淡衣女子一声呜咽,泪夺眶而出,一个伸手竟紧紧怀抱住宫离绽。
端木浅神色苍白,只觉得此时此刻,当淡衣女子伏在宫离绽肩上怆然哭泣,思维这种东西便完完全全不属於她了。
「弟媳……」昭帝担忧地开口,但发现自己没有什麽可说,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罪过罪过,竟然把端木浅给拉扯进来。
宫离绽看了眼端木浅,一把推开淡衣女子,淡漠地说:「你以为你还有死的资格?」
端木浅深吸了口气,她这才明白宫离绽为何要救她。硕月公主如若出事,炎陵必然不平。如若兰武皇后再亡,那麽便是给兰武一个师出有名联合炎陵来攻赤龙。
「皇上,太医到了。」门口传来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生怕一个不当心就掉了脑袋。
昭帝无力地靠在门上,无奈地叹气,终究是晚了一步吗?他和硕月公主成婚,对於兰武来说确实不利,他们是千方百计要破坏赤龙与炎陵的的关系。「叫他回去吧,昭告天下,硕月公主已殇。」
端木浅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屋中还弥漫着血腥味,强忍着恶心的感觉,面色渐渐苍白起来。宫离绽睇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忽地搂住她的腰身,眯起眼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们的账似乎还没算清。」
「什麽账?」端木浅迷茫了一阵,奇怪地与他对视,料想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得罪他。
「我有没有说过叫你在外殿等我?」宫离绽眯起眼,谪仙般的脸庞缓缓靠近她。
「没有?」宫离绽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出来的一般。
端木浅拼命摇头後又拼命点头,一时间不知道怎样为自己开脱。宫离绽有些无力地窝在她脖颈处,「我不想你卷进纷争之中。」
端木浅心一阵悸动,喃喃道:「我也不想啊,谁晓得我的运气会那麽好。」偏偏就在那时碰到上官瑾萱,又偏偏进了硕月公主的屋子。
「接下来……」宫离绽欲言又止,有些为难地看向端木浅。
「我知道。」端木浅垂眸间掩藏住自己感伤的神情,她明白他要说什麽,硕月公主死了,赤龙与炎陵大概有避免不了的战争,他曾经给过二皇子承诺,所以他要留在宫里也必须留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