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水清不解地看着于子期,「你替她算过生辰死期了?」
于子期只问:「现在几时?」
「五更,戊夜」
五更了!于子期算准荷衣的死期是三更子夜。
这一次,于子期宁愿自己从未拜过山野为徒,从未学过什麽阴阳算命,宁愿破了自己算命百算百中的常例。他全身像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地倒地。
昨夜阮娇楼,昇歌起舞、鸳鸯配对。楼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除了风家二兄弟抓走于子期那场无声打斗外,所有厢房都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楼里能有的波涛,便是那些爷们寻欢作乐的趣事。花魁厢房更是安静,还未有任何男人涉足尝鲜过。
至於,于子期所说的荷衣死期,天命确实刻载着--
岳荷衣,古域国之大将军岳一飞之女,生於古域王朝二百三十五年元月三日申时,卒於古域王朝二百五十三年八月正圆夜子时。
可是现在已经是古域王朝二百五十三年八月十六日辰时了,岳荷衣还好端端地坐在明镜前,绕着万缕青丝对镜思绪。这秀发披在荷衣肩上,黑如炭石,亮如珠光。前世,她哪来这麽好的发质?只是她留着这上好的秀发却从不让兰香给她梳一个漂亮的发型。她只要简单的,再简单的。
兰香如往常辰时三刻端着早餐来到荷衣的厢房,「妹妹在想什麽?」
听了兰香的声音飘进来,荷衣这才回神。什麽时候她开始喜欢发呆了?她抿嘴一笑,「没有,我什麽也不想,与其让自己苦思冥想,不如轻松自在些。」
兰香放了早餐,「今儿妹妹想梳什麽头式?」
荷衣随口答道:「简单一点,不用你忙了,我自己梳就好。」说罢,荷衣拧起长发紮了个马尾高高竖在头顶。这样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古域国的男子,不过她那张粉嫩的脸实在是太玉面书生了。
兰香见了,讶道:「妹妹怎麽男装打扮?」
荷衣对着镜子照了照,挺满意的,「这样不用费事了。」
用过早餐,荷衣依旧坐在书桌前执笔涂鸦。来了这阮娇楼数日,荷衣还没真正出去过。不过她本也不喜欢那些闹市,以前自由身,待在将军府的时候便从未出过门。可是,那将军府到处都是她的欢笑,所有人都当她是宝,所有人都会跟着她笑。在这青楼,她不再是将军府的那个奇女开心果。
荷衣执笔,这满纸的个性画面真是吸引人。那一个现代版钦涯让她用毛笔勾画得像乌龟。他的手和脚短短小小的朝四方张开,眼睛没有神,嘴角旁还让荷衣添有两抹细细的胡须,好一幅滑天下之大稽的漫画!要是兰香在场看了她这画,非乐得前俯後仰不可。荷衣是她的笑星,荷衣做的事,没有不逗人开心的,不过荷衣的有趣举止只在将军府。
君钦涯,你这龟丞相,前世的情你要躲到这里来向我讨!男子汉遇到事情就躲,有本事你跟我离婚,打我,骂我,你跟我离婚也比这样对我要男子汉呀。
荷衣在心底不服气着,用她前世的俗语嘀咕不停。正好此时书房进来一个人。
有人不应门而来,荷衣惊觉以为又是那个君钦涯,抬头一看,原来是山间。
这是几日前山间为荷衣奏曲後,头一次来看望荷衣。
荷衣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孤家寡人终於有人来探望了。」说罢,荷衣叹气地摇头,无力地放下手中的笔。
山间早就想来探望他这个硬要倚少卖老的姐姐,只是他有事在身,离开阮娇楼几日。
「姐姐可不是孤家哦!姐姐你这打扮是要乔装出去吗?」山间叫荷衣那声姐姐,叫得十分的情愿。眼下,他虽是年龄胜过荷衣,心智却不及荷衣成熟。况且,山间那一表人才的俊貌真是像个青年,哪来的二十几岁的人?
出去哪是她的自由?荷衣埋头答道:「我不出去,我想这样打扮,简单。再说,我孤家寡人的去哪里?」
「姐姐可知道这蜀都城的老少爷们知道你又自己回了这阮娇楼里,有多捧你?你不是孤家,你是满蜀都城的红人。男人对你倾慕,女人对你眼红嫉妒,更有人对你佩服……」
荷衣打断山间的话,「女人对我恨之入骨吧?不骂我是贱货就已经不错了。」
山间接话:「还让你说准了,那个城南杀猪铺的刘二,他内人拿着刀追着他满大街跑。还说刘二要是还敢再来找你,她非拿着那把刀把你们俩给剁了!」
这个倒没让荷衣觉得有什麽新鲜,古来歌舞地的姑娘哪个不遭人唾弃?荷衣缓缓回道:「这算是轻的,如果我的夫君敢来这楼里公然找姑娘,我非让他下无间地狱!」
山间露出一张不解的脸,「你这麽恨男人找青楼女子,还回来青楼做什麽?」
荷衣将手里的现代漫画版钦涯举在手里,不回答山间的话,只顾对着那画得意的轻笑。
兰香打听到的消息让她摸清了头绪,也让她有信心从这里摆脱,她能不高兴吗?
山间顺着荷衣看向那张宣纸上的画,「你这画的是什麽?」
山间把目光盯在那画上,脸上多了情趣,「有意思!有意思!」配合山间那张青年的脸,他显得更孩童了。
荷衣把画递给山间,「喜欢就送给你。」
山间收起画,「那我不客气了,我要让别人也乐一乐。姐姐真是悠然自得,趣意多多。这青楼的姑娘可都是个个在暗地里练歌练舞,生怕哪天被比下去了。你倒是一点也不急着给自己谋出路。」
荷衣莞尔道:「子威没听说过『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出自老子《道德经》)
山间听荷衣说,来了兴趣,「柔弱者,生之徒?」他加重了疑问语气。
荷衣试问:「你欲望越大,想要的是不是越多?你想要越多,是不是付出越多?你付出越多,是不是用脑越多?你用脑越多,是不是心越累?」
荷衣的几个问句,山间静听,轻轻点头,「对,心会很累。」
荷衣闻言,满意道:「相反,如果你无欲、无知、无为,回到人生最初的单纯状态,即所谓反璞归真是不是会很轻松?」
山间再次点头,「会。」
「呵呵!你说哪一个活着更好?」
「柔弱者,生之徒。後者既享受了生命,又延长了寿命。」山间理解道。对於荷衣的观点,他能理解,他之所以这麽年轻,正是他师父授予他养生之道,他照样做了,山野的养生之道跟荷衣的观点是一样的,只是山间从山野那里学到的不多,山野只教了他一些精华思想。
山间被荷衣挑来了兴趣,忙问:「还有呢?」
还有?荷衣又不是道家创始人老子,能知道那麽多!不过大概的道家养生思想她能记得些,她稍微在脑子里搜索了片刻道:「还有就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想要轻松享受生活就要清静无为,贵柔,反璞归真,形神兼养。人只有心神宁静,不轻举妄动才会无欲、无知、无为。你觉得我要是跟她们一样为争夺在这青楼的地位我能真正活得开心吗?我每天不是都要花大半的时间来堤防她们,强逼自己花时间去超过她们?到最後,我就是得到大家的谄媚我也不会开心。」
听了荷衣一席话,山间觉得有理,赞同挂在脸上。但他还是不明白,「那姐姐为何还要回来这青楼?这里不是让你更不轻松吗?」
荷衣笑,她回来的理由岂是山间能知道的,「我回来,自有我回来的道理。」
山间看到荷衣的深沉,不便再问,换了话题,「姐姐可知道边境邻居郝尔漠国又来侵犯?这人的欲望是没办法满足的。它郝尔漠国的大王哈母特便是跟姐姐你相反的人,他就不怕古域国百战百胜的岳家猛将?」
闻言,荷衣大惊,她压住疑问,低声道:「岳家猛将?」
「姐姐不是不知道岳家猛将吧?护国大将军岳一飞还有四子岳家少将可是咱们古域国的守护神。有他们在,谁能踏进咱们国域国半步?」
荷衣沉默,看来爹爹和兄长遇刺之事还未让天下人得知。君钦涯有什麽能力将这麽大的消息也给隐藏了?荷衣在心里忌惮君钦涯三分。当初他灭岳家父子五人,不仅是要报复母亲,更是要将他暗室里龙腾图搬到光明处的一大计谋。好一个有野心的君钦涯。
「姐姐,你在想什麽?」
荷衣被山间打断了思绪,惊觉自己的失态,「岳家父子的威武我早有耳闻,那郝尔漠国断然不会得逞的。」
照山间这麽说,可能连皇帝也不知情。郝尔漠国真来犯,古域国一时还找不出能人来带阵杀敌,有也未必能保证百战百胜。一场战事,来得悄无声息。
山间还想再提问,兰香正从外走来,急急忙忙,欲言又止。她见山间在此,对荷衣换了称呼:「莫笑姑娘,阮妈妈说……」
「巧凤你慢点说,说什麽?」山间慢语道。
兰香使给荷衣一个眼神,应得荷衣的允许,「你但说无妨。」
听後,兰香这才吐道:「阮妈妈说,今晚要你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