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记得,四年前与李斯特在晚宴上的一番谈话:两个人的缘分,错过便是永别。
四年前,她回到台湾,立即停止钢琴课。萧媛音错愣问她是什麽原因让她放弃钢琴?
她只是摇摇头。「不是放弃,只是觉得不再需要上课了。」
之後,她与萧媛音失去了联系。
四年间,她曾经多次在报纸上读到德罗特伯爵的相关报导,但是,尽管她极想与伯爵再度联系,伯爵毕竟是全球知名的人物,凭她的地位,想要见伯爵是毫无希望。
四年来,她变得更加沉静,花费於钢琴上的时间比以往增加许多。她的父母亲试着从她口中套出一些什麽,但是,她总是垂下头沉默不语,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逼问。
四年後,她选择离开台湾到欧洲深造音乐。录制几首钢琴曲,投递至欧洲各大音乐学院,过数周,纷纷收到来自不同音乐学院的回信,表示希望她能到本校就读。
最後,她来到波兰,华沙音乐学院。那里,纵然时光过两百年,却是她唯一感到最靠近他的地方。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够对另一个人抱如此刻骨铭心的思念,尽管多年过去,那份煎熬仍时时刻刻折磨自己。
华沙音乐学院的教授无不对她惊人的才华称奇,甚至有人听过她诠释萧邦的曲子,为曲间的细腻和流露的情感赞叹,直接称她为「现代女萧邦」
到波兰进修转眼过四年,她在波兰有小小的名气,有不少表演活动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她经常来到初见萧邦的窗口,那间教室已被整修成练习室,每每望入空荡荡的练习室,她彷佛又见到年轻的萧邦坐在钢琴前,用手指倾诉他的心情。
一日,一名同学拿一张门票,问她要不要去听後天举办的钢琴演奏会,演奏者是名近期打出知名度的年轻波兰男演奏家。
「你不去吗?」同有川反问。
「不了,我刚好和男友有约,那天去不了,机会让给你吧。」对方无奈笑了笑。
有观赏表演机会自然是好。她接过票,向对方道谢。
演奏会当天,小小的演奏厅中,她坐在最前排,四周灯光暗下,唯一的光线打在三角钢琴上,演出开始,场面安静下来,只闻「喀答喀答」几声,皮鞋缓缓踏在木质地板上,演出者由幕帘後走了出来。
他朝观众一鞠躬,坐到钢琴前,垂下头,深吸口气,双手摆上琴键。「叮叮」两声,一首没人听过的曲子由指缝中流泄出来。
同有川身旁的妇人翻开曲目,上头写:「自创曲」,妇人轻轻「哦」一下,露出享受的微笑。但是她身旁的同有川却愣住了,瞪视舞台上的男人,整个身子僵硬起来。
这首曲子、这首曲子……
她越听,表情越是震惊。
是十二年前在窗口相遇萧邦的那首曲子!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曲调怎麽走,每个音符、每个和弦,每个节拍……
「天!」眼眶顿时湿热起来,她摀住嘴,忍住眼泪冲出的冲动。
曲子进入尾声,男人收回琴键上的手,台下掌声响起,他起身一鞠躬,又坐回琴前。
下一首曲子同样柔和哀伤,是萧邦的「离别曲」。
同有川的激动心情始终无法平复,她不敢去想,这是巧合,或者是……
抹抹眼边的泪水,她专注注视起台上的男人,目光随他的手指移动,想起多年前自己曾在巴黎旅馆中慌张应付这首曲子、想起更久以前萧邦把这首曲子献给她的时候。突然,目光一定,她不可置信看向男人的手背,双唇微微发起抖来。右手背上是一道疤痕,一道令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疤痕,她看过它、抚过它,甚至吻过它。那是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疤痕,是萧邦右手上的疤痕!
舞台上的男人这时同样望向她,两人的目光对上,男人腼腆微微一笑,温和的笑意令她震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感到脸庞一片湿热。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揪在一块儿,这时,才发现手心已经不知不觉湿一片,仓皇中,看见男人深深望入她的眼,启口无声说道:「我回来了,有川。」
他回来了。
瞬间,她破涕而笑。
她的老师,她的情人,她的思念。
「欢迎回来,弗雷德里克。」微微一笑,她以唇语无声回应。
「若有来生,你愿再与我相遇吗?」
「是的,毫无疑问地,我愿意。」
《番外篇‧来生花再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