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逃出房间,洛小羽面红耳赤站在走廊上,心里百般复杂。
真狠!这男人实在恶劣,强吻她後,竟然还一脚将她踢下床。她摸摸可怜的臀部,现在还隐隐作痛。
其实,她也可以赏他一个巴掌,质问他为何要吻她踹她,可惜她根本不是撒泼的料,就算有理,也没把握闹将下来,能从他身上得到什麽答案。
一有问题想不透,洛小羽不自觉又在走廊上焦燥踱步。
她和他这样算什麽关系?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似乎也不是这麽回事,他们连朋友都谈不上。
她承认自己对鹫鹰存有好感,相信他也感受得出她的心意。如果他对她有意,只要稍稍表明一下,她就会自动贴上他,这样一切皆大欢喜。
如果连朋友都不是,那何必处处对她投予在意眼神,让她频频误解?
如果……如果……她说的是「如果」。
如果,鹫鹰真的是某座帝王陵挖出的古生物,那麽他对她的定义是什麽?
男人的附属品?或消遗玩物?即使不爱,但你是属於我的人,高兴时对你说说好话,让你死心塌地跟着,不高兴时就掠到一边?
想到这里,她脑海顿时浮出一只冷笑着的黑猫,伸着爪子逗弄一只可怜兮兮的老鼠。
颓然叹了口气,眼角突然瞄到旁边门上出现一个奇怪东西——那是一个布缝的可爱小熊门锁套,它就套在一扇门的锁头上。
洛小羽抬头看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胡思乱想时,竟然无意识绕到ㄇ字回廊的左端走廊上,再转头去看那个小熊锁套,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回廊内,出现这样一个可爱、甚至孩子气的东西似乎有些突兀。
伸手握住它,一抹奇异感觉从锁上传来,她右手倏地弹开,像被什麽电到似。
不准探究这里的人事!
鹫鹰的警语在脑海响起,洛小羽甩甩手往回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感觉那间房内有某种东西在吸引她,似乎这一走就会错过非常重要的东西。
偷看一下好了……
好奇心和鹫鹰的声音交战许久,最後好奇心胜出,她重回到那扇门前,握住门锁轻轻一转——
「啊!」
四边卡通图案的壁纸,淡蓝色的天花板上以夜光贴纸贴着各式星斗,小床、小桌、小椅、摇摇马、布娃娃……无数的玩具,甚至是整柜的童书——这是一间儿童房!
洛小羽踮脚走进去,弯身细看那摇摇马,它并非新品,背上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伸指一摸,一点灰尘也没有,代表这房间固定有人在打扫。再看看其它玩具,个个都是体积较大、样式简单圆滑,可说是针对两、三岁孩子设计的。
奇怪!陈达文和孟珞雪不是没有孩子吗?
那这间房间是专门准备给亲友的孩子使用?又或者是这两个人想孩子想疯了,才弄出这麽一间房?
秀眸一转,视线对上窗前一张摇椅,那尺寸是大人专用。她走到摇椅旁,只见窗下有张矮桌,桌上摆了一张A4大小的照片。
洛小羽弯身看向照片,突然浑身一震——照片里的孟珞雪非常年轻,美的令人摒息,眉宇间那抹我见犹怜的气质,连她看了胸口都不禁一跳。
她怀中正偎着两个孩子,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女孩,和一个看似刚满周岁的小男孩,两人眉目像极了孟珞雪,都是非常漂亮的孩子,照片背景一角,赫然就是那张摇摇马。
照片有些泛黄,右下角的日期显示是二十三年前拍的。
若是旁人的孩子,只怕不会这般保存着照片和玩具;若是他们的孩子,那现在孩子呢?
矮桌上的东西不单只有照片而已,中央还有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和几本佛书。
玻璃瓶?又是一个不搭轧的东西。
她细凝,这才发现那不是单纯的空瓶,瓶中装着清水,以盖子密封着,那水色非常澄净,乍看之下才会让人误以为是空瓶。
综合所有线索,她猜测有人经常坐在这摇椅上读着佛经,而这个人应该就是孟珞雪。
洛小羽知道台湾有些特殊佛寺都会供应加持过的大悲水,老一辈的人常跟进香团带着这些水回来供奉。
像山上之家有个义工婆婆,每当院里有孩子生病时,就会拿着大悲水给孩子喝,一边喝一边喃喃念着「菩萨保佑……」。
她当然也有喝过,印象中捧着那水时,会让人不觉肃然起敬。
只是这水似乎有些不同,除了让人感到宁神外,还有一种淡蓝般的神秘感。伸手摸摸瓶身,或许因为天气冷,触感特别冷洌。
「你——」
突来的声音令洛小羽大吃一惊,她猛地跳起,右膝撞上矮桌一角,桌上的东西都不重,这一撞竟然将上面的东西整个掀下来。
事情发生太快,快到她来不及抢救,玻璃瓶滚落地面应声碎裂,洒了满地的水,照片和佛书全浸在水里。
她头皮一麻——完蛋了!别跟她说那水已经念了十年的大悲咒,她赔不起啊!
门口的孟珞雪见状脸色一白,急奔上前从水里抢救起照片。
「怎麽了?」陈达文闻声随後进来,一见满地惨状悖然大怒,「谁准你进到这里?」他冲向洛小羽,当面就是一个巴掌。
啪!
左脸一阵火辣,洛小羽眼前一黑,身子旋了半圈跌坐在地,右手掌心骤痛,似乎扎到玻璃碎片。
她甩甩晕眩的头,眼前忽明忽暗,鲜血自掌下缓缓渗出和地面的水交融一起。突然间,右掌一麻,似乎有道电流透过地面的水沿着手心血管一路窜进她的大脑,耳朵嗡然一片嘈杂——
那声音就像一千人、一万人聚集在一起诵经的声音,高高低低、时快时慢,各式音节混合一起,整个耳朵闹烘烘。
洛小羽听不懂那些音节是什麽,隐约看见某种幻影闪过眼前——一种看似古老的泛黄纸张,上面印着模糊字句:
《天主……地主……月主……日主……佑我国运昌隆……护我百姓安康……四时风调雨顺……》
「珞雪!珞雪!」
陈达文粗嗄的叫唤声拉回洛小羽的心智,她回神看向一旁的陈达文,孟珞雪抱着照片昏倒在他怀中,洛小羽撑起身子想过去帮忙,又被陈达文一掌挥开。
「滚开!不要用你的脏手碰她!」陈达文怒吼道,急忙抱起孟珞雪朝门口奔去。
洛小羽跪坐地上,缓缓摊开右手,只见掌心嵌着一片碎玻璃,她颤抖着将它拉出,握紧拳头按住伤口,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自门口静静走来。
「鹫鹰……对不起……」不敢抬头,她将他的话当耳边风,哪有脸见他。
「我……实在很厌恶不听令的人。」他垂眸望着她,深不见底的乌眸正隐着一股滔天怒火。
「啊?」洛小羽猛然抬头,见他像变了个人似,眸温很冷,浑身散发一股无法近身的气势。
「如果不是在这里,我想我会直接赐死你。」
「为……什麽?」她震惊地望着他,心口狠狠一绞。
「你的存在,只会是个祸害,我和你如果有天必须做出抉择,我也许……也许会死在你的手上。」他眼底的怒火又浓烈许多。
「你在胡说什麽?我又不会害你!如果你指的是凯司的事,我可以离开那房子,你也不必再保护我!」她一脸受伤,起身冲向门口。
鹫鹰攫住她的手臂,用力跩着她往外走。
「放开我!我要回家——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保护——反正两天了——也没见到凯司出现,你们搞不好都在骗我——放开我——」洛小羽死命挣扎,终究还是敌不过他的力气。
他拖着她来到最初那间房间,用力将她往门内一推,洛小羽踉跄了下,马上调头冲向大门。
「洛小羽!我的容忍有限!」他冷喝一声。
她脚步一顿,被他带着杀意的气势憾住,微微发起抖来。
「最後一次警告——在我回来之前,乖乖待在里面!不要把我对你的苦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抹灭掉。」意味深长望她一眼,他绝然合上门。
★★★
一直到晚上,鹫鹰都没有再回来。
佣人送来晚饭,她也没吃,像被丢弃的娃娃般颓坐在床上。
那天夜里,洛小羽躺在红木大床上,有段时间没做的梦又出现了——她依然悬浮半空,悲伤望着那片山水。
从有记忆开始,这梦始终断断续纠缠她、困扰她,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什麽不知名的事物操控了。
「……找我来,是希望我为『你』做什麽吗……」十多年来,洛小羽第一次在梦里出声。
话刚说完,身子缓缓从天而降踩上水面,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是乾的,蹲下伸手一摸,那湖面像舖着一层薄薄玻璃似,触碰不到任何水。
环顾四周,镜般的水面倒映山影,她彷佛置身在一个虚幻的空间里,上方是真实山水,下方是虚幻山影,她正站在现实和虚幻的边缘。
突然间,一股庞大的悲伤自四面八方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压垮。
她的心像容器般毫无遗漏承接,悲伤经由她的身子转换成泪,一颗颗落下,脚边泛起一圈圈涟漪,明明伸手碰不到水,但眼泪却能穿透那玻璃似的薄层。
悲伤凝结成的泪啊……被湖水包容般收留;又或者说,那是眼泪汇集成的湖……
洛小羽泪流满面惊醒过来,整个人被四周窒息般的黑暗包围。她惊喘着滑下床,赤脚逃出房间,沿着回廊下到大厅。
回去!回去!
她焦急着,却不知道自己该回去哪里。
为什麽?为什麽?
空荡的大厅里也回荡着和她心里相同的问语。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以撕裂人心的力道吼着。
洛小羽循声来到走廊後方的房间前面,自半掩的房门向内望去,只见陈达文跪在床前,肩头一颤一颤,纱帐内隐约有个人。
孟珞雪的声音很轻,轻到陈达文必须靠近她才听得见,站在门外的洛小羽只能听见陈达文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珞雪,我求你留下来……」
「我可以放弃一切,只求你留下来……」
「我知道这样是害你,可是,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我不能没有你……」
「珞雪……那麽多年了……难道,夫妻一场,情份只有这样吗?难道这里都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没有吗……我不能成为……那个让你留恋的人吗?」
「……你一定要这麽无情?不!你一走,绝对不会再回来……你在骗我!」
这样一个身家数十亿、叱吒商场多年的强人,竟以这样卑微的姿势哀求一个女人——陈达文爱得浓烈,固执得令人鼻酸。
突然房内一阵骚动,洛小羽急忙退到转角黑暗处。
「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你走!」陈达文狠狠撂下这句话,愤恨地夺门而出。
未久,客厅大门被人开启,又重重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