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憨女正傳 卷一 — 第五十七章、殺雞豈用牛刀

日头越发偏西,小半边脸儿却搁在山尖上迟迟不肯落下,彷佛在等谁。

家旺起身跟作别,意思是想携了金叶一道回凤梧坪。

「我是不想回去的,我还得留待这里,好歹让妹子多挣一点零花钱呐,玉叶木叶你们说是不是?」

这才有得熬呢!

家旺出门发动了车儿,刚骑出没多远,斜地里猛地窜出一个人。金叶不肯跟他一道回,家旺心情本就不好,忍不住道:「你找死。」

「家旺,你可瞧准了是哪个再骂!」是有财的声音。

「哥,你怎也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急慌慌骑着车儿就走了,叫爹娘怎麽放心,我随後就赶过来了。」

「我怎没见着你?」

「我见着你就成了,瞧着你们没事儿,我也不好掺和。」

「哥!」家旺想跟哥说说自己的事儿,却不晓得从何说起,窝着一肚子的气叫酒一搅和,只觉得脑袋沉得像遭了煮。

「你这喝得迷迷沉沉地,还想骑车回凤梧坪?」

「哥,一切要是能重新开始就好了!」

「说那没用的干什麽?还是我来骑车儿,你坐後头吧,爹娘还真是操对了心,要让你就这麽骑回去,指不定怎麽着呢。」有财从来不解风花雪月,一切在他眼里只分有用和没用。路旁一堆臭狗屎还能肥一寸地呢,家旺的话还不如一堆臭狗屎。

柳水清再回娘家。郑月芳的意料——「八仙女」此番该是志得意满地携着郎君,夫妻双双把家还。

哪知柳水清一脸惶恐,比上一回还要落魄十分,跟嫂子要了户口名簿,就要奔临水镇民政处。郑月芳多了个心眼,死活拉住了小姑子问究竟。

柳水清哽咽成声,道的是,「张高翔要离婚。」

郑月芳如遭雷击,「离——婚?你这拿着户口名簿要去离婚?」

「要不然还能怎样,难道留着给寡妇当使唤丫头。人家母凭子贵,挺着大肚子,都住进张家了。离了婚,我眼不见为净……」

郑月芳知道小姑子的脾性,最是会忍气吞声,寻常喜欢扮的角色多半是深明大义形。可是,忍也不是这麽个忍法,扮也不是这麽个扮法。寡妇攻城掠地,步步为营地欺上头来了,她倒是一溃千里——又不是真不能怀娃。

「不行,水清,嫂子今天要是真让你把这个婚离了,对不起你死去的爹娘。嫂子先问你,你让张高翔去检查了没有?」

「他一口咬定自己没事。又有寡妇怀的娃做证,怎麽肯去。」

「寡妇怀的娃?寡妇怀的是哪个的娃还不一定呢,他就敢一口咬定了?」

柳水清无言以对,嫂子说的话虽粗俗,却是句句在理。可是这个理,在婆家就是说不通。

「说来说去,问题的症结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家肚子里的娃。」

「娃?她能怀,我还能让她掉了呢!」郑月芳说得咬牙切齿,横竖,她有经验的。虽说香梅肚子的女娃没给弄掉,可到底是一回实战,眼下,这实战经验用在对手身上,还能心慈手软?

「水清,嫂子告诫你,你不要跟人家离婚,这事儿嫂子替你出头。你先在家待着。

郑月芳这头安顿了小姑子,那头,风风火火就去找柳桂莺。帮小姑子跟张家的这背水一战,柳桂莺算是郑月芳的秘密武器。

柳桂莺这女人,天生娃的一个死对头。把人家肚子里的娃弄掉,还不只当让母鸡下个蛋。你寡妇既是行不义在先,非得雀占鸠巢,那就休怪别人不义。

柳桂莺正在卫生所坐诊,郑月芳是她的一个重要客户,有优先接待权。柳大夫只道是上回香梅的事儿又见转机,草草打发了一个产妇的例行检查,带了郑月芳别室说话。

郑月芳把来意一道。柳桂莺算是开眼,她只道自己是个胆大妄为的,想不着这女人竟是心狠手辣。自己做的事儿虽然阴暗,到底是出自人家自愿。眼下这个女人,嘴里说的是给点药把寡妇的娃儿打下来,实际跟谋杀有什麽区别。

「不行,婶儿,这事儿不能干,人家既然把娃当进身筹码,哪就能轻易让你把娃弄掉了。再说了,些事要是败露,还不闹翻天?」

「给点药,悄悄儿地下在她吃的饭或者喝的水里,哪就那麽容易败露了?」

「婶儿,事情不能这麽做。昧良心呢!虽说我是帮人弄掉不少娃儿没错,到底也要人家自愿!你这,就没有别的法子了麽?」

「别的法子。水清想让张高翔去医院检查一下,可那挨千刀的愣是一口咬定他没毛病,还搬出寡妇怀的娃做证。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就是寡妇怀的这个孽种,拿掉了,咱们替天行道呢!」

柳桂莺一听,反倒笑了,「婶儿,不是我说你,杀鸡岂用牛刀,你听我的,保管能叫张高翔让医生检查了。」

郑月芳果然洗耳恭听。

当下,柳桂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跟郑月芳面授机宜。

郑月芳这女人心领神会,一转身,就要回家跟小姑子现学现卖。

「等等,婶儿。这事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为确保万无一失,不如叫水清到这儿来,我亲自跟她说,也好告诉她要注意些什麽。」

「妹子。婶儿这里先谢谢你了,等事成之後,水清少不得要感念你的恩情。」

「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婶儿你又说什麽两家话。」

郑月芳一阵风似地回家去叫小姑子,那俐落劲儿,由不得要令人怀疑她那一身肥肉下面安了两个风火轮。

柳水清对嫂子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何况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军师。

柳水清一来,柳桂莺把她领进房里,关起房门,又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面授机宜。柳水清到底没生过娃,脸皮的厚度略逊家嫂一层,才听言几句,头也低了,脸也红了,羞人答答,道:「这种事,叫我怎麽做得来!」

「妹子,叫我说你什麽好。这有什麽做得来做不来?你想生活幸福,就得豁得出去。你没听那些男人怎麽说——在家是贤妇、在外是贵妇、床上是荡妇。我瞧你,前两点都做得差不离了,独缺了这最後一种功夫,就被人扫地出门,你倒是真想离婚还是怎麽的?」

柳桂莺发了狠话,这才戳中柳水清痛处。老老实实,暂时做了柳桂莺的入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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