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鹿林朝着楼上的方向瞥了一眼,又看向吴妈。
他知道,吴妈是真心实意待自己的,于是略显歉意地说道:“这两天事情实在是多,让家里人担心了。”
“现在都回来了,大家伙也就安心了!”吴妈也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卧室的方向,面上依旧带着笑,耐心地劝慰道:“大少爷放心,有梅川医生在,夫人一定会没事!晚饭我刚刚已经给夫人送过去了,门外也派了人守着,大少爷吃过饭就先去休息吧。您要是也病倒了,等夫人醒来看见了,会更难受的。”
薛鹿林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见大少爷紧绷的神情有所松动,吴妈再接再厉,补上了最后一句:“隔壁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
这就是都安排明白了呗...
薛鹿林侧眸瞧着满脸堆笑的吴妈,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失笑不语,他调转方向,走去了餐厅。
这两天,薛鹿林总共也没睡过几个小时,这会儿放松了下来,坐在餐厅里就开始犯困,于是草草吃了晚餐,就先回房间去补眠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什么也没有梦到,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半夜,他翻了个身,就这么醒了。
今晚有月亮,又是个雪后的晴夜,所以房间里并不黑。他睁眼瞪着墨蓝色的窗帘,感受着身心得到充分的放松与休息后而特有的那种慵懒的舒适感,还有格外清醒的大脑,有点...不知所措...
瞥了一眼床头的时钟,才半夜一点半...
又左左右右地翻了好几个圈,最后,他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床、开门,薛鹿林走出房间,看见一直守在潘花花卧室门外的人已经坐在地上靠在墙边睡着了。
他悄声走了过去,弯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谁知,这一拍就跟按了电门一样,那人“噌”地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抬手就要去开门。
薛鹿林被他这迅猛的身手吓了一跳,差点没来得及拦住他。
那人发癔症似的瞪着一双还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薛鹿林,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大少爷...”
“行了。你回去睡吧。”
轰走了守夜的人,薛鹿林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一次性医用口罩,戴好后轻轻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脚步在门边顿了顿,即使隔着医用口罩,他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有充斥了满屋子的青草味——
甜腻腻的…
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薛鹿林反手关上了门,就着床头灯发出的微暗光线,他看到了床上那个隆起的小山丘。
放缓步子走近,薛鹿林才发现放在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过,再转头,又发现那个隆起的小山丘正在微微地颤动...
他弯腰拉开被子,露出了潘花花微微泛红的脸颊,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滚烫一片。
“烧成这样怎么也不叫人!”
说完,薛鹿林看了一眼桌上空了的水杯,转身就要出去,谁知,一转身,衣角却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
“别走...”潘花花的声音轻得瞬间就飘散在了四周浓稠的空气里,“薛鹿林,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薛鹿林的脚步顿在原地,垂头看着潘花花。
老实说,在去接潘花花的路上薛鹿林还是十分生气的!因为,从故事的最一开始,他就一直以为自己娶的是一朵娇气的花,带回家,种进后院的温室里,好生养着就是了。可是后来,他才渐渐认清楚了残酷的现实,自己娶的哪里是什么娇花!柔软无害的外表下,藏着的分明就是一丛浑身长刺、处处跟他作对,时时给他惹事的荆棘!
本来花钱就可以了事的娇养,现在却成了要去玩命的披荆斩棘!
这一路上,薛鹿林自己都数不清到底在心里默默放了多少的狠话,又赌咒发誓了多少种残暴至极的惩罚手段。结果,等他大踏步走进东山矿场的那个阴冷又潮湿的仓库里,看到面色苍白、几乎奄奄一息的潘花花时,所有的狠话都在那一眼间如樯橹般灰飞烟灭了...
人都已经那样了,还说什么惩罚!
薛鹿林安抚地拍了拍潘花花抓住自己衣角的手,低声道:“我去拿水,马上回来。”
潘花花却执拗地就是不放手,依旧怔怔地巴望着薛鹿林。
薛鹿林觉得他这样子既可怜又可笑,只能松口说道:“你这样也算是得到惩罚了,这事就过去了,我不生气了。”
潘花花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薛鹿林回来得很快,他倒水,喂药,用毛巾给潘花花擦汗,一套伺候人的工作做得既生疏又仔细。而潘花花就这么任由他摆布,跟着指令一句一动,眼睛却像是黏在了薛鹿林的身上似的,一直眨也不眨地愣愣地盯着对方。
那架势,就好像——
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能随着轻飘飘的呼吸飞走了一样...
薛鹿林将毛巾扔到床头柜上,自己坐在了床边,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儿,薛鹿林恨心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于是,他板起脸来,责问道:“现在知道怕了?跟凌子言走的时候怎么不怕?在那矿场里面呼风唤雨地逞英雄时,怎么不怕?”
“怕...我怕的呀...”
薛鹿林感觉自己都没有看清楚那眼泪汇聚成河的过程,就在潘花花的一眨眼间,看到了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滚落了出来。他嘴角轻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