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盐生春日 — 第45节

“陈盐,你走什么?”

“住院手?续办好了吗?”

何伟然刹住脚步,瞪圆了那双小眼睛,偏头问她:“什么住院手?续?”

应诗绮也从病床上挣扎着探出半个关心的身子,问:“什么住院手?续?”

陈盐挠了挠后颈,此刻缠绕在她脑海里的仅剩下两个字。

完蛋。

……

陈盐好不容易才和何伟然解释清楚住院的来龙去脉,他愤然抛下她先?回所?了,说是要?去写?份报告给她申请一份报销款。

应诗绮得知后直接大手?一挥,说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再开张病床和她住一间?就?行,住院治疗费全由应家承担。

她家有钱有势,这点费用权当?人情答谢,于是陈盐住院休养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敲定了。

她换上了和应诗绮同一个款式的病号服,步履缓慢地爬上床,目光放空仰躺着看向天花板,还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好端端的就?住上院了。

应诗绮偏头,她心思玲珑,隐约能猜到陈盐此刻的情绪:“你肯定觉得这点小毛病用不着吧。”

“我爷爷之前?也是这样,不喜欢来医院,有点小病小痛的喜欢瞒着,到后来查出了恶性肿瘤,家里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医生,也阻挡不了病情恶化,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离世。”

“你这么年轻,有理想有抱负的,以后也别被这些小病小痛绊住脚步。”

陈盐的糟糕心情被这番话说得亮堂不少,不由得牵了下唇角:“你这张嘴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失业的。”

应诗绮见?她心情好转,也放下心来。

她下床,偷偷打开房门观望了一下走廊,片刻后折回来,从床边柜子里掏出一大袋东西。

“你刚刚都没怎么吃东西吧,赶紧来吃一点垫垫肚子,别把胃给饿坏了。”

“忘了和你说,医院的食堂非常难吃,简直难以下咽,你别对晚饭抱什么期待了,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你爱吃的。”

陈盐凑过去,目之所?及,全是薯片果干巧克力,她不免咋舌:“你伤口还没好,应该要?忌口吧?怎么能吃这些?”

应诗绮比了个嘘声手?势:“所?以要?避开护士偷偷吃。”

“我真不行,一天不吃零食我感觉嘴里没味道。”

她将几包能顶饿的塞到陈盐怀里,又开了一包薯片。

陈盐平时肚子饿了只吃饭,零食吃得很少,但架不住现在情况特殊,禁不住慢吞吞拆开吃了两口。

吃到一半,应诗绮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听啤酒,开了拉环分给她一听,还弯着眼睛和她高兴碰了杯:“cheers!”

陈盐不太会喝酒,但不想扫了她的兴,于是也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几次聊天下来,她能感觉出应诗绮性格很好,应该是在充满爱和温暖的环境下长大,是个十分开朗单纯的女孩,任谁站在她身边都会觉得放松自在。

而?她的性格却沉闷无?趣,平时三点一线干基层任务,连句逗笑话都讲不出来。

陈盐想得有点多,不知不觉就?将手?里拿着的啤酒罐喝空了,眼神?有些发飘,耳廓也浮了点薄红。

应诗绮叼着薯片,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坏了,我男朋友忽然说要?过来看我,他马上要?到了!”

她环视自己丢了一地的包装袋,匆匆地将它们捡起塞进垃圾桶,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要?是被他发现我吃零食就?完了,他生气起来可吓人了。”

陈盐看着她忙活,有些迷蒙地想:谢珩州生气也就?那样吧,稍微哄个两句就?好了,也没那么吓人。

应诗绮一把夺过她手?里空掉的啤酒罐,叮嘱她:“等会儿见?到他,你一定要?咬定没喝,千万别露馅了!”

陈盐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对着她极其?用力地点了下头:“收到!”

应诗绮放下心,将垃圾桶盖上,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满意?地收手?,笑靥如花地迎上推门进来的男人:“亲爱的,你怎么有空来了?”

陈盐循声望过去,进来的一共有两人,一个是还穿着白大褂值班的谢珩州,另一个是和谢珩州有七分相像的英俊男人。

大概是刚从公?司赶过来,他还没换下身上那身笔挺的衬衫西装,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男人眉宇沉稳温润,亲昵地俯身问:“今天伤口还难受吗?”

陈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喝多看花了。

直到应诗绮挽着那男人的手?和她灿烂地介绍:“陈盐,这是我男朋友谢之霄。他是谢珩州的叔叔,你之前?在谢家应该也有听说过。”

陈盐这下终于确认是她之前?误会了,谢珩州压根就?没有女朋友。

她的心跳又开始重?新沸热,就?像是煮开的滚水,一遍又一遍地翻腾。

谢珩州单手?插着兜,步调压缓,猎豹般逡巡了遍病房:“奇怪啊,小叔叔。我怎么在病房里闻到了一股酒味?”

谢之霄挑眉,浮着笑望向怀里瞬间?紧绷起神?色的小女友:“……哦?是吗?”

应诗绮硬着头皮假装不知:“有吗?应该是你闻错了吧,没人喝酒啊?”

“陈盐,你作证,刚刚我们只是坐着聊了一会天。”

陈盐酒已经醒了大半,顺利接收到了应诗绮的眼神?暗示,出言帮腔:“真的,真没喝酒。”

“是吗?”

谢珩州明显不信,踱步到她跟前?,伸手?捏住尖瘦的下巴。

带了点薄茧的指腹陷进她柔软红润的脸颊,他嗓音低沉微哑,像是刻意?的哄诱。

“陈盐,张嘴。”

“我检查检查。”

第42章

他?沉着眉宇, 医生的威严在此刻尽显。

陈盐不敢张嘴,甚至想在嘴巴上再缝两根拉链,有些慌神地向应诗绮求助。

应诗绮适时出声:“谢医生, 我忽然伤口疼得厉害, 你快帮我看?看?。

谢珩州注意力被她忽然冒出的话分散, 移开视线, 陈盐趁机偏头,飞快从他?掌下?逃出。

她是假装疼, 谢之霄却?是真疼她, 当即脸色微变,和手心里捧着个瓷器似的, 将?人小心翼翼地扶回到病床上。

“疼得厉害是吧, ”谢珩州拿了胸前的水性笔,摁开,懒洋洋地迈步上前,低头做问询, “呼吸会疼吗?”

应诗绮挠着脸颊:“……呃,有点。”

“牵动到伤口了吗?”

应诗绮艰难答:“……呃,好像。”

“我知道了。”谢珩州没什么表情地合上本子, 长腿往床边上柜子一磕,柜门瞬间大敞。

他?将?塞在里头的零食袋子勾出来, 特地在应诗绮跟前晃了晃:“零食, 没收了。”

应诗绮笑容僵在脸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零食, 着急忙慌地支起手要去够, 不想这下?却?真的牵动到了伤口,又急忙冷汗淋漓地躺了回去。

谢珩州分了她眼, 眼尾微勾,坏得简直没边了:“嗯,下?次就按照现在这个状态演,保真。”

“谢之霄!你管管他?!”应诗绮头一回被气?得失去淑女风范,“嘴巴毒成这样,我看?以?后谁能治得了他?。”

谢珩州无所谓抱臂:“也轮不着你操心。”

眼看?着应诗绮又要生气?,谢之霄失笑将?小女友重新搂进怀里,佯怒警告:“够了啊谢珩州,别欺负她了,少说两句。”

谢之霄在谢珩州面前多?少还?是有一点长辈的威严的,他?都发话了,谢珩州便?没再继续侃。

正好病房外有护士找,谢珩州敛了玩笑表情,起身往外赶。

陈盐坐在病床上,看?着应诗绮还?不死心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嘴里愤懑呢喃着:“山楂片……哪怕留点山楂片也好啊……”

陈盐不免莞尔,左右这二人世界的病房也难待下?去,她干脆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市中心医院住院大楼这个点依然无比忙碌,人进人出,大多?数是挂着吊瓶治病的年迈老?人。

他?们的面色因为药物病痛的原因,时常是蜡色发黄的。身形瘦弱佝偻,眼珠浑浊,呆怔地坐在病床的一角,对于未来有种难见天?日的麻木。

陈盐被隔壁病房传来的一阵吵闹声吸引,门大开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谢珩州背对着这头,高挺的身子微倾,以?一种倾听者的姿态,无比耐心地对着病床上的老?人做疏导。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靠着门边,将?声音听得更清楚了些。

从他?们的对话中,陈盐串联出了一些模糊内容。大概是这位老?人这两天?身体情况不太?好,感觉自己?年限将?至,想抓紧最后的时间见见自己?的家人。

然而他?的儿子在国?外工作忙碌抽不开身,自住院以?来,在身边陪伴着的只有几?个轮流值班的护工。

开始老?人尚且还?能乐观面对处境,每天?还?帮隔壁床乐呵呵打饭。今天?因为化疗和透析身体已经虚弱至极,他?抱着最后的期待拨了儿子电话,却?得来儿子明显不耐烦的敷衍。

老?人用尽全?身力气?哭闹了一场,失望又悲哀的咒骂声听得在场人都沉默了。

陈盐看?着谢珩州极尽温和地将?老?人安抚睡着,他?扭头冲着护士吩咐:“这两天?医院多?替2号床联系下?家人,就算真忙于工作,也让他?尽快赶过来。”

护士点头说好。

临床一位来探病的中年男人盯这头盯得太?入迷,忘记手上还?燃着根烟,尼古丁的味道顺着窗沿飘来的风充斥了整个病房。

谢珩州忽然握拳抵着唇偏头咳了两声。

“1号床家属,”护士严肃地提声,“病房内不允许抽烟,要抽烟请去公共吸烟区。”

“噢噢不好意思啊没注意。”男人指头上夹着烟,一边道歉一边走出病房。

路过站在门口的陈盐时,她也不免被烟味熏得呛了一下?,侧头轻咳两声,和谢珩州下?意识的动作一模一样。

可是印象里,他?不是会抽烟吗?

陈盐有些奇怪。

所里也有好几?个男同事吸烟,他?们喜欢聚在一起在门庭外吞云吐雾,再互相吹两句牛b,会客厅时常烟雾缭绕的,也没见这几?个烟鬼脸上有任何不适的表情。

正疑惑间,谢珩州已经从病房查完房出来了。

他?身边跟着的小护士即使戴着口罩,也难掩紧张,疯狂冲着他?道歉:“不好意思啊谢医生,是我提醒晚了,你身体没有哪不舒服吧。”

陈盐:?

为什么会身体不舒服?

她努力竖起耳朵,偷偷跟上两人步伐。

“没关系,还?没到这种程度。”她听见谢珩州这样说。

“吓死我了,之前医院里来了一个对好多?东西过敏的小姑娘,脆弱得跟个玻璃娃娃似的,我都提心吊胆成后遗症了,”护士悻悻地放下?心,“不过谢医生你平时也要自己?多?注意啊,多?提醒着别人点,尼古丁过敏这事可大可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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