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颔首,“还是两个。”
“那再生一个虽是嫡子,也是填房的嫡三子了,而且以后也不一定生儿子…难怪她怎么样都要留下云姐儿。”
“亲生的女儿又是京城侯府嫡小姐,关系怎么也断不开,是刘氏在姜家有力的保障,如果再生个儿子,那便是双利齐下了,以后的日子再怎么样,姜家上下还是得尊着她。”
说到这里,萧羡鱼又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不对啊,就算姜家自以为手里有京城侯府的嫡小姐,那他们能不能从中得利还是未知之数,大嫂也不能太看重云姐儿在这一层面上的利害了吧。”
沈珩刮刮她的鼻子,说:“这回又不傻了,姜家确实有需要到京城关系的生意。”
“他们家主要是做茶叶生意,这些年产了一种新茶,主要供高官富甲之用,说来也是不成气候,入不得京流。”
萧羡鱼也道:“京城的茶叶生意早已被实权世家垄断,他们估计是连一片茶叶都运不进去。这么说来,姜家是想利用云姐儿和侯府沾亲带故的,将生意做入京中。”
这倒是与她当初猜测接近,但也只是觉得姜家想搏个面子,称自己在京有关系,好与各地商人更容易做成生意,没想到姜家是想自己去京城里站稳脚跟。
要知道,就算是京城侯府门第,想从渊源已深的商圈中分一杯羹也有难度,玉州姜家更不可能。
“按目前消息得出的结论便是如此,羡羡,刘氏和姜家要的,对我来说不过一句话便可以解决的,但我看出你并不太想让我插手,可对?”沈珩看着她,那眼神总能轻易看穿她的所思所想。
萧羡鱼垂眸,幽幽叹道:“是啊,你沈相爷下放一句话给仓司行个方便,让姜家茶叶入京便可…你却是知道我的,这毕竟是萧家的家事,理应由萧家出面解决,你的心意先放着吧。”
沈珩莞尔道:“行,我此行就是陪你的,都听你的安排,但羡羡你要记住,事情若到了你们没法解决的地步,我就是最后一剂猛药,定要出手的。”
萧羡鱼没来由地觉得若是沈珩出手,就算姜家能将生意做入京中,怕是不出几个月便要出事,一败涂地滚回玉州来,这些可从他说自己是猛药二字里窥见一班。
冤家宜解不宜结…刘氏好歹是做过她的大嫂,念往日情分总不能让人家新夫倒霉,她连带她也过得不好吧,还是得和二哥哥好好想想怎么来解决。
之后,她撇下沈珩去找萧盛铭,沈珩一人留在亭里喝茶,旁边没有丫鬟服侍,青杨上前来沏。
他一边沏茶,一边低声说道:“quot;主子,借打探姜家与刘家,我们的消息能正常传达。”
沈珩应了声,兴趣缺缺地观赏景色,微风徐来,吹动了发带,吹不散他的冷冽,放在石桌上的手食指轻敲台面。
青杨清楚主子眼下正在想事,不能随便打扰,于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待命令。眼角瞄见远处假山后鬼鬼祟祟的人,也调回余光,目不斜视。
砰!
萧盛铭一掌拍到案上,怒火涛涛:“我也早知这里头有什么勾当,居然是为了他们家的利益,要牺牲我萧家的颜面,这家商贾简直要上天了!”
“二哥哥,现在不是恼火的时候,是赶紧想一想,我们要用什么来换云姐儿。”
“小妹,云姐儿和大嫂的关系是绑死的,同样的东西才能打动她,又是自己的亲女儿,怎么算都不会有可以置换的。”
要换一个姜家需要的,又与刘氏能绑死的,确实想不到会是什么萧羡鱼叹气,与萧盛铭说好在没想出办法前,先不要去刘家了,不然去的次数越多,越显得萧家低势。
傍晚,孔嬷嬷又带了一个消息过来。
“照顾云姐儿的那个妈妈是我老乡,我打点了她,得知姜老爷在城里新盘下的酒楼明日开张,届时云姐儿母女也会过去看看。”
萧羡鱼认为这是个能先单独见见刘氏与孩子的绝好机会,“那明日我们早些过去。”
晚上歇息,她躺下后睁着眼久久不动,沈珩捏捏那小掌的手心,她转过脸看他,虽然没说话,但也知道他的意思。
“我…我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云姐儿就睡不下,你或许不能理解,我与她可以说是素未谋面,可我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大哥哥唯一的骨血,脑子里会记起很多关于大哥哥的回忆,人们都说离乡太久,回去的时候会近乡情怯,我这种好像是近亲情怯,总是忍不住猜她是不是长得像大哥哥,性子像不像大哥哥…猜到最后,我甚至有点不敢去见她.…”
说着说着,便哽咽住了。
一母同袍,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大概如此。
“过去三四年里,我自顾不暇,没来得及照顾她…大哥哥英灵有知,会不会怪我…”
沈珩轻拍她的手,心疼地微微一叹:“羡羡,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是个好妹妹,好姑姑,以后也会是个好母亲。”
萧羡鱼认真看他,想从他的眼里看出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她需要那么一份认定来安抚颤抖的心,还有那后知后觉的愧疚。
沈珩拥她入怀,声音与话语给予出一种坚定的力量:“这件事总归不是你一个人来扛,你还有个兄长,还有我。”
第四十六章 玉州之行(五)
姜家盘下的酒楼规格还算大,但不能与京城里的升斗楼相提并论。
开张为了热闹少不得大酬宾来迎客,届时人会很多,厢房有限,去得越快越有位置。
萧羡鱼早早就起,选了一身碎花素雅薄绸衣裙,头上身上的首饰以白玉为主,然后紧张巴巴地坐在玫瑰椅上,粉黛过的脸此时却颇有英勇就义的表情。
身前的沈珩瞧她这副模样,差点笑出声:“羡羡,画个眉而已,我不是要你的命。”
窗外的阳光投射入屋,罩在两人身上,光影下,小脸上细腻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楚,明亮的眼晴可怜地看着他。
“你会不会的,我真的赶着要出去了,你别把我妆毁了。”
“别动,很快。”
沈珩一只大手像擒小猫一样捏住她的后颈,不让动弹,另一只手拿着眉笔轻轻地描,正当萧羡鱼以为他没什么经验会画歪画丑的时候,他停了手,递过一面小铜镜照了过来。
“哎还行。”萧羡鱼小小惊喜,这下她可以出门了。
沈珩站起身,拿起妆奁里的碧玉扳指戴上,quot;走吧,我陪你去。”
萧羡鱼却把他拇指的上扳指拔了下来,这举动看得沈珩直挑眉,遂又挑了个青玉双面雕祥云的玉佩系他腰上。
“这不比京城,咱们不彰贵不显富,低调些。”
今日沈珩一身琉璃白,这倒是衬得他年轻不少,如果将眉宇间的冷峻平和了,便与十来岁的少年郎无异。
萧羡鱼有一瞬恍惚又回到了自己十四岁时的光景,眼前的沈珩是她离开前十九岁的模样。
“珩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呢喃。
萧羡鱼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沈珩耳朵一动,显然是听到了,他忽然深吸口气,紧紧把她抱进怀里,“羡羡,你还想要出门么?”
她发懵的脑子一下清醒,立刻推着他,生怕再慢一下就真的走不成了,“要的,要的,走走走走!”
马车很快到了吉财楼附近,果然门庭若市,人来人往,车辆难以在门前停伫,他们只能就近下车走过去。
一进门便见座无虚席,可见姜家在玉州城内是有排面的。
人实在拥挤,沈珩揽着萧羡鱼的肩膀避了好几回,忍不了,青杨长手一抓,将跑堂的拽到面前。
“要间厢房。”
跑堂的忙得晕头转向,满头大汗,草草一眼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便道:“厢房得是上客才能去的,几位就坐大堂吧,那个角落还有张桌。”
沈珩冷道:“不论厢房要吃喝多少银子,我们付了,带路。”
“行行行,几位请跟我来。”跑堂的还一堆的事,又觉得沈珩是个不好惹的,只好先迎他们上去。
上了二楼,厢房一开门,里面的装砌以古朴的黑木为主,色调暗沉庄重,品味尚可。秀月将窗打开,那头是酒楼的内园亭,可供客人游赏坐乐。
沈珩点了茶,是姜家目前最想大卖的那一款,还有一些特色的吃食。
萧羡鱼哪里有心思喝茶吃东西的,将沈珩端到前面的糕点分给了秀月,自己在那攥着帕子坐立不安。
沈珩由不得她,亲自喂了两块才放心,毕竟早膳没怎么吃。
萧羡鱼嚼着满口莲子清香,忽地听见秀月看着窗外叫了一声,指着楼下,嘴里的糕点因急切想说话喷了屑末出来,青杨默默退远。
“夫夫人,那个那个”
萧羡鱼奔了过去,一眼便在那园子人群里认出刘氏,样子与四年前无大差别,就是整个人的神情举止已没了往昔侯府大少夫人的风采。
只见她穿着一身交襟湖蓝襦裙配罗衫,那料子上的花纹真是低调到不眯起眼要看不出来,佩戴的面首也华贵不到哪去,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让萧羡鱼看不明白的是,刘氏拉着两个十二岁上下的少年,脸上殷勤地笑,但是那两个少年并不多理睬她。
而距离刘氏几步之后,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子正使劲挣脱一个妇人的怀抱,双手向刘氏伸去,小嘴一直喊娘,刘氏不管不顾。
萧羡鱼一下红了双眼,由于位置的关系她看不清小女孩的样貌,火急火燎地推开另一扇窗,这回到底看得仔细些了。
云姐儿似乎是喊到上了脾气,刘氏依然没回头看一眼,她放声大哭起来,这大喜的场合,抱着她的妇人应该是奶妈,怕孩子扫了兴,连忙捂住她的嘴,憋得小脸通红,眼泪鼻涕全糊了。
萧盛忠为国捐躯,把热血撒在沙场,唯一的骨血竟被如此对待,萧羡鱼当即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伏在窗枢边,凄然泪下。
沈珩坐不住,上前去抱她,她却挥开了,红通通的眼眸里透了股狠意,胸脯快速起伏,怒不可遏对秀月说:“去把刘溪兰给我叫上来!”
面对萧羡鱼滔天怒意,秀月都吓住了,结结巴巴道:“是是是是,奴奴婢马上去!”
沈珩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羡鱼,从容的神色裂出了担忧,怕她一悲一怒急气攻心,伤了身子。
沈珩再次上前安抚,手还没碰着,萧羡鱼不停地深呼吸,对他说:沈珩你别碰我,我很气,很气”
明眼人一瞧便知萧羡鱼眼下是一点就炸,谁动了她,谁就会被发泄,能听得出她对沈珩说话的语气已经尽力平和,不想伤了他。
沈珩是不在乎这些的,他只在乎她的情绪,心疼她的眼泪,宽厚的怀抱还是有力地圈住了萧羡鱼,轻声道:“羡羡,别忍着,有我在,你想怎么样都行,别伤了自己。”
萧羡鱼听了这般包容的温声细语,怒火化雨,埋进他胸膛里哭泣。
沈珩一下又一下地拍她的背,明智地劝道:“一会儿刘氏要是来了,你这模样指定是大声质问,继而双方发生争执。这么一来,事情将会被推向最糟糕的地步。”
萧羡鱼泪眼抬头,好似反应过来自己确实不应如此,沈珩又道:“羡羡,小不忍则乱大谋,你那么聪明,该懂的。”
第四十七章 玉州之行(六)
刘氏闺名叫溪兰,云姐儿吵闹那么久,她尴尬地安抚了一下,又去照顾那两个少年玩投壶。
“刘姑娘。”
当她笑盈盈回头看见唤她的人竟是秀月时,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秀月福了福身,平声道:“我家夫人有请。”
”你你家夫人?quot;刘溪兰一时没转过弯,秀月是她的贴身侍女,说的不应该是她家姑娘么。
秀月规矩答道:“正是,我家沈相爷夫人萧氏。”
刘溪兰恍悟,自己走的时候萧羡鱼未嫁,如今都是一品官眷了。
实不敢拂了这天大的面子,刘溪兰只好点点头,与旁人交代几句便随秀月前去。
她踏入厢房内便看见有两个人坐着一起,觉得既眼熟又陌生。萧羡鱼已褪去青涩,既娇艳又端庄大气,而沈珩也是比以往高大许多,贵为宰相,一身温雅里似乎深藏难以言喻的锋芒,能轻易挑动人心却又不敢随意靠近。
刘溪兰低眉行礼:“见过沈相爷,相爷夫人”
萧羡鱼赶紧上前扶起:“大嫂不必如此。”
听此称呼,刘溪兰神色复杂,萧羡鱼会意,便歉意说道:“原谅我口快了,你早已过了丧期,与姜家交换了婚帖,我不应该这么唤你了,好歹往日情分一场,那我唤你刘姐姐可好,你也像从前那般叫我。”
刘溪兰见她说的话明理儿,没架子,也愿意叙旧:“羡鱼,你长成大姑娘了。”
萧羡鱼难为情,低声道:“刘姐姐,我都嫁了三回了…大得不能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