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说他家的狗只会坐下 — 29. 负气

棘娃娃从炊煮区奔出来,孟杕左直接将手上的零食丢给她,快步朝白色母狗跑去。

怒火从胸腔开始蔓延至四肢,然后上头再从双眼中洩漏出来。

那个浴盆说重不重,但在重力加速度的投掷下,绝对能够直接砸晕或者砸死一隻虚弱的小狗。

阻止的方法千千万,怎么就把手上的东西丢出去了?那万一今天他手上拿的是铁鎚或者电锯,他也一样直接砸吗?

孟杕左滑跪到地上,将小白狗抱进怀里,耐住怒火顺毛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哥哥在这里。」

傅其雨缓慢拖着脚,一步步慢慢蹭过去,他还没准备好说词,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学长,对不起,我……」

孟杕左冷眼看他,「你该道歉的对象是我吗?」态度苛刻。

傅其雨愣在原地,不是对着孟学长说那不然对谁说?那隻狗?傅其雨看向将孟杕左衣服弄脏得一蹋糊涂的白狗。

如果牠不乱跑的话,自己会需要将浴盆丢出去阻止吗?如果他不丢浴盆的话,那个距离、那种情况,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素未谋面且失控中的狗?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从结果来看,小白狗没进仓库,他丢浴盆也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这样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

傅其雨神情改变,原本因为担忧有些佝僂的背挺得笔直,双手插兜,他看着孟杕左,脸上神情是从未显露过的疏离,「我不会道歉的,反而是牠要谢谢我救了牠一命才对吧?」

孟杕左脸上错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傅其雨明白,他们两人的价值观差距过大,无论自己说什么对孟杕左来说都是离经叛道的思想。

他也懒得去解释,就这样吧。

他掉头就走,穿过数道注视的目光,进办公室拿包后推开大门离去。

「你要去哪里?」棘娃娃跑过去叫住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将所有小狗都关回笼子里了。

傅其雨握在大门栏杆上的手紧了一瞬又松开,他头也不回:「有点累,先回去了。」推门大步离开。

铁栅栏打开又关闭,厚重金属碰撞的声响彷彿遥控开关,让从傅其雨离开后便定格的孟杕左重新活动起来。

棘娃娃本来想去说孟杕左两句,觉得他太过小题大作,可再看他打击甚大的模样,以及一旁一堆若有似无的关注眼神,便让她决定再缓一缓,并且期待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孟杕左自己能想通。

黄昏到夜晚,孟杕左工作一直不在状态,身上的衣服被风吹乾了,部分泥土却还掛在上头,欲落不落。

现在是晚上九点,新社员在七点的时候就被棘娃娃先赶回去了。她怕第一天便将人留太久,会让他们萌生退意。

她至冰箱拿出两瓶啤酒,走到孟杕左身侧的军绿色躺椅上躺下,「要吗?」她递出一瓶。

孟杕左扭头看了她一眼,「你等一下要骑车不能喝酒。」

「呿──」棘娃娃翻了她一个白眼,无趣的男人。

真不知道他方才发火时,这样的理性跑哪里去了,棘娃娃将啤酒原地放下,拿过自己的那一罐开瓶,仰头就是一大口。

孟杕左又看了她一眼,「喝慢一点。」

棘娃娃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别吵,你这样很像我妈。」

孟杕左无声摇了摇头,又转回去看着天空发呆了。

夏天的夜空很亮,不是黑而是透着点光的深蓝,晶亮的星星闪烁其中,浩瀚无垠彷彿能将人的所有思绪吸走。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除了棘娃娃喝酒喝得很开心的啜饮声之外,没有人开口。

最后还是孟杕左按耐不住,拿过地上放着的另一瓶啤酒,开瓶猛灌一口后问道:「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棘娃娃懒洋洋瞥了他一眼:「你希望我说什么?」

孟杕左斟酌半天:「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

「没有。」棘娃娃回答得很快,「你对小白的担心没错,但我同样觉得傅其雨的做法也没错,只是……」棘娃娃顿了顿,「你们的态度有点问题。」

孟杕左沉默不语。

「你不觉得你对傅其雨有点不一样吗?」

孟杕左不解:「哪里?」

「今天但凡是其他新成员,你都不会直接衝他们吼。」

孟杕左大声反驳,「不一样,他是傅其雨……」然后音量逐渐变弱,「他是副社长,他得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棘娃娃将啤酒一饮而尽,站起身,「别对他太苛刻了,我看他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狗,到时把人逼走了看你怎么办。」

孟杕左皱眉,「不喜欢狗为什么来动保社?」

「谁知道呢?」棘娃娃捏扁铝罐,抬手一丢完美进篮得分。她拍拍屁股进办公室拿书包,再出来时对孟杕左随便一抬手,「走啦!」

「你坐公车回去!」孟地左对着棘娃娃的背影喊。

「知道──」棘娃娃拖着不耐烦的长音。

孟杕左低头把玩手上的罐子,是啊,今天换成任何一个人,他可能都不会如此动怒。

也许是这两天的朝夕相处,给了他一种傅其雨是自己人的错觉,让他不自觉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傅其雨,他肯定觉得很荒谬吧……算上今天他也不过才来盼家两天而已。

孟杕左倒回躺椅上,没过五秒他又坐起身,要不要……打电话去道个歉?

傅其雨从盼家离开后,又走回原本下车的公车站,他站在原地来回踏步,越想越觉得委屈,连带着将公车也记恨上了,为什么等半天也没见到半辆车?!

他今天是不是水逆?怎么诸事不顺!

生气中的傅大少爷不知道,他站在那边,也不过五分鐘而已。

耐心耗尽的傅其雨也不打算回家了,拦了计程车直奔海边,打算去牵摩托车。

风景在窗外急驶,越靠近海边视野逐渐开阔。

傅其雨一直对大海没什么特殊情怀,可一直到此刻,天空像被打翻的橘色调调色盘,拉出深浅不一的云彩,辽阔的湛蓝大海裹上层层碎白浪花,美得让人不自觉敞开心胸。

他摇下车窗,让风吹乱额前碎发,「啊啊啊啊啊──」

放声大吼,混浊的气息吐纳而出,随风飘逝直到气竭。

心头鬱结的不满彷彿随着喊声被抒发了出来,傅其雨食髓知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忘情的吶喊后,再次深吸口气让带着咸味的空气填满胸口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舒服又畅快。

傅其雨蓄势待发,憋着一口气,准备再喊第三声,「小朋友你再喊就下车。」司机先生忍无可忍地开口。

天知道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两声大喊,吓了他多大一跳。

傅其雨:「……」

「对不起。」果然,想当偶像剧男主角没有那么容易。

到达目的地,确认小白完好无事后,傅其雨爬上堤防坐着吹海风。

柔和的海风、沉静的大海与沙沙的浪潮声让人昏昏欲睡,傅其雨沉醉其中,心中最后那一点不快也被驱散殆尽了。

他解下背包仰躺其上,天色将暗未暗,稀疏的星光遥遥对他眨眼。

没有了埋怨,他开始替对方找藉口。

算了,早就知道学长爱狗成痴,怎么还跟他计较这些呢?

娃娃学姊也说了,是因为那隻小白狗怀有身孕又特别胆小,孟学长才会如此激动。毕竟看着那样一个份量不小的盆子铺天盖地砸下来,会被吓到也无可厚非。

而自己,又怎么可能真的去记恨学长呢?

傅其雨躺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下山后才骑车回家。

听见开门的声音,石油大王连忙跑至门口探头探脑,摇着尾巴开心接人,却没想到进门的只有傅其雨一人,牠还不死心将鼻子伸出未完全紧闭的门缝嗅闻,确认完全没有孟杕左的味道后,死心走回沙发上继续趴着。

牠将头靠在两隻前脚上,看着傅其雨的眼神十分哀怨,彷彿在说「怎么只有你自己回来,孟杕左呢?」

傅其雨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瞬间又变糟了。

「行,你们就是双向爱恋,互有好感,我就是破坏你们的第三者行吧?!」他的你们指的是小狗们与孟杕左。

傅其雨没好气地走回房间洗澡,将门关得砰砰作响。

石油大王哼气一声,那个蠢蛋小主人又怎么了?吃炸药了?

孟杕左站在办公室里,桌上是被他翻找出来的成员名单,上头赫然写着傅其雨的联络资讯。

他双手拿着手机表情如临大敌,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打电话?打了之后要说什么?

道歉吗?说自己态度不对?可是这样好像不够有诚意?

还是明天去了学校之后当面说?

但万一傅其雨不想见自己呢?会不会一拖再拖?

孟杕左放下手机抓着头,人际关係为什么这么麻烦!

他走到外面,拿起只喝了一口的啤酒又喝了一口,下定决心。

好!打吧!

在按下通话键时,心跳不自觉地有些快。他听着话筒里头的嘟嘟声,感觉每一声都是折磨,既希望傅其雨接电话又希望他不要接。

接了,他可以就势将道歉说出口,不接,他可以安慰自己,他可是打了电话的,是他自己没有接。

自我矛盾。

然而,等真到了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传出来时,他又有些失落。

他结束通话,忍不住胡思乱想,傅其雨是不想接自己的电话,还是是在洗澡不能接?或者他是看到未知号码所以才拒接?

再打一次吧!如果打了三次都没接,就放弃。

孟杕左再次将手机放置耳旁,右耳被通话的嘟嘟声佔据时,左耳同时好像听见了其他喀啦的细碎声响。

他四处扫视一圈,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便看见远处石油大王脖子上戴着一个塑胶袋,朝自己飞奔而来。

!!!

「石油大王!」

石油大王扑上孟杕左时,锅贴的香味也随即传送过去,孟杕左这才知道原来那塑胶袋里头装的是食物。

是傅其雨担心自己没吃晚餐,所以特意送过来给他的吗?!

孟杕左站起身,连忙朝大门跑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躲在大门后方,贼头贼脑的傅其雨。

傅其雨一看见孟杕左,连忙将脖子给缩了回去,动作才做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傻,看到看到了还躲什么。

他悻悻然站出来,「学长……」

孟杕左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没想到明明是自己的错,傅其雨还愿意大半夜跑过来替他送晚餐,当然,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这分心情:「你……」

傅其雨担心孟杕左问他,既然下午负气离开,现在还来做什么,他抢在他之前开口:「不是我担心你,是石油大王想找你所以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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