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谬之敌 — 第99节

“急?到底是谁更急?”溪崖猛地凑近谢敏,仰头死死凝着他,眼神锐利凶狠,像是要把他盯穿:

“你本来没有杀他的意思,为何在执政官与你通信后便急着杀他?我们派去的人在翡翠城被团灭一事是蹊跷,但谁能证明你没有参与其中?你现在贸然开枪,不仅是对子爵的藐视,更有掩盖内情的意图。

银,你该不会果真如我所料与执政官串通,怕他的副官架不住严刑拷打招了你双面间谍的身份,急着封口吧?这事你以前也没少做过,想必再实施一次也驾轻就熟。”

“看来先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多,你这么想陪他下地狱,我送你一程?”谢敏抬起眼,手掌力道反转,枪口竟开始在对抗中缓缓抬起,逐渐指向溪崖的额头。

溪崖脸色铁青,怒瞪谢敏。

正在此时,执政官突然开口了。

“如果你现在杀了他,我会立即调兵进攻翡翠城。”

围观突如其来的内讧的杀手们左右为难,不敢惹银,又不敢得罪子爵眼前的红人,猛然听见收音机里的话,脸色皆是骤变。

翡翠城是第二战线的预备城,一旦战火燃到翡翠城一带,腹地面临巨大的威胁,战争将进入白热化阶段,眼下死死维持的平衡打破后局势会越发艰难,甚至会倒向执政官一方。

眼下即将押送的军火也是为了稳固前线,不至于失去更多土地。

翡翠城打不得。

“执政官与殉道者早已开战,事到如今以此相逼不过加快进程,你进攻翡翠城是早晚的事,你当我怕你?”谢敏不惧对方的威胁,他身边的人却是心惊地吸了口气。

“你并不怕我,但你的同盟会接受你擅自作主吗,谁该为你引来的战火收拾残局?而且他们恐怕还不清楚这场战争之所以会开启,是因为你。”执政官道。

谢敏手上的力道不再叠加,他恶狠狠地凝视收音机在风中颤动的天线,似乎是要狠狠咬上一口。

他注意到身边人各异的神色,怀疑,探究,惊惧,警惕,难以置信,复杂情绪相互纠缠,底层思绪被执政官一句话激起惊涛骇浪,无人听闻的秘辛在众人的猜忌中不断发酵,酝酿出迥然不同的恶果。

战争的导火索是银?为什么?一场战争为什么会银一个人开启?

“毕竟,我们关系匪浅。”

对方道,话语里压抑无尽暧昧与遗憾。

谢敏额头发胀,青森血管在皮肤下突突直跳,眼底寒亮如月光下的冷泉。

他知道傅闻安在演哪出戏了。

最简单的挑拨离间,在谢敏身陷信任危机的此刻竟显得无比尖锐,直击要害。

身边传来各色眼光,银在卧底期间主要的事迹皆为秘闻,旁人一般无从知晓,但总也有零星传言会被添油加醋地隐秘传播,包括但不限于银与执政官之间的纠葛。大多是你死我亡的惨烈相争,某时某刻,也会有风言风语肆意曲解,比如背弃阵营私下gou和。

银失踪过一段时间,殉道者出动众多人力,一无所获,最后他奇迹般地回来了,被执政官抓住还能活着,个中缘由引人怀疑。

谢敏收回手枪,他浑不在意地开口道:

“关系?你与我谈的是哪种关系?是你在你的地盘使尽浑身解数仍阻止不了我离开,还是任我卧底十年终究到最后一刻才察觉,又或者是如同某些人揣测的那般,腐朽低劣,恶根难改。”

说着,银的目光扫过身边众人,冷意乍现。

“无论哪一种,你都没赢过我,也永远赢不过我。”

谢敏话毕,抬手一枪,击穿收音机,报废的火花从孔洞间扑簌簌闪现,而后炸开,变成一滩废旧零件。

“把他押上车,回去。”谢敏朝黑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噤若寒蝉的杀手们走向黑枭,正欲去把他绑好,只见他们身后的谢敏掏出枪,眼皮都不眨一下,一连四枪,枪枪爆头。

砰砰砰砰——!

杀手们登时没了声息,溅落的组织液喷了黑枭一身,副官脸色惨白地闭着眼,似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溪崖震惊地望着被灭口的四人,还没等说话,就觉肩上一沉,阴沉强势的压迫感袭来,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耳畔声调沉沉。

“现在,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的人只有你了,不要告诉子爵,好吗?”谢敏明明是轻声商量,一字一句却仿佛有千斤重,狠狠掼在溪崖咚咚作响的心上。

“只要你不说,子爵就不会知道,我们的关系就可以继续维持在安全区域,很划算吧?”

谢敏的手指慢慢移到溪崖的脖子上,摩挲心爱的玉石一般,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在对方动脉上抚摸着。

溪崖浑身僵硬着,瞳孔因颤栗和死亡威胁而不断缩紧,他的骨骼深处渗透着对方身上的杀意和寒气,侵入血脉,久久不散。

几秒后,在谢敏不耐烦地收紧手指后,溪崖抖着点了点头。

“合作愉快。”谢敏愉悦地道。

两辆越野车,十个外出支援的人,最终只平安归来了银与溪崖,外加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枭。

回到补给站后,银交代了支援的经过:原小队在流寇袭击下顽强抵抗终于等到支援小队到来,奈何敌方熟知地形早有准备伏击了支援小队,在混战中原小队与支援小队与敌方同归于尽,银与溪崖活了下来,带回流寇还没能及时转运的副官,偷了一辆能用的车回到补给站。

听完这一切,哀恸只存在几分钟,很快,大多数人又如往常一样回去安睡,准备明天的行程。

但谢敏心里清楚,事情并非如此。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流寇,那个求援信号不过是黑枭带领的小队在歼灭原小队后借他们的设备发出的引诱信号,他们知道谢敏在附近,且一定能收到求援信号赶到现场,自导自演一出符合情景的剧。黑枭身边的收音机是特意设下的,目的就是制造一出银与执政官的对话,供他人听见。

在作战时,对方对近身战的熟练程度较低,谢敏判断可能并非傅闻安的私军,下手比以往干脆许多。对傅闻安的试探中,他假意要杀死黑枭,本来是想看看执政官后续的反应,但没想到溪崖似乎比执政官更急。

急什么?得到过子爵保人的命令,怕银杀了黑枭,没人证佐证他对银叛变的指控,还是……单纯怕黑枭死在银手上?

前种原因符合溪崖对他记恨至深的行为逻辑,后种原因则耐人寻味。

谢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躺在行军床上,不大的屋子里,两张行军床一头一尾,他在头溪崖在尾,他身边地铺躺着个绑得严严实实的黑枭。溪崖窝在床上盯着谢敏,谢敏研究手里从黑枭身上缴获来的抑制剂,黑枭两眼望天双目无神,三人气氛一时诡异。

剩下的疑点,还有这支抑制剂。

如果黑枭所言不假,真的只是普通抑制剂,凭执政官做事的风格,这支抑制剂不会是偶然出现在黑枭口袋里的,结合黑枭对抑制剂的抗拒,他当时对抑制剂归属的承认定然是假的。

但是,这抑制剂还能是谁的,难不成是傅闻安的?

可傅闻安不是不怎么受易感期困扰吗?近十年间他的易感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甚至还能坚持工作通宵达旦,毫不受影响,哪有用抑制剂的余地?

谢敏搞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这并不关键,不值得他浪费睡觉时间冥思苦想。

三人熄灯,各睡各的。

然而,后半夜,谢敏靠着对危机的刻于骨髓的本能醒来。

他猛地睁开眼,左手摸到枕头下的手枪,上膛,翻身下床抓住尚在熟睡的黑枭,手肘卡在对方颈侧,将人质控制在怀里,轻盈落地,警惕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枪口指向的地方,男人坐在溪崖床边,精壮身躯包裹在宽大的黑色军装里,他一手把玩着沙漠之鹰,一手将捅入溪崖手臂的针剂拿出,而后踩碎针管,掀起狭长的眼睛。

那双眼里流露着兴味十足的愉悦与贪婪。

是傅闻安。

谢敏在心里暗骂,心道偌大补给站里面难不成都睡着死人?竟让傅闻安直接夜袭到了这里。

对方没动,用与窗外夜色相配的喑哑与低沉,缓缓道。

“你见过我的抑制剂吗?我找不到了,谢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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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捉一下虫

第87章

月光如水,缓缓淌过瓷砖地面的每一道缝隙,忽而寒风骤起,浓云滚滚而来,补给站陷入黑潭般的昏暗中。

两人隔空对望,谢敏挟持着黑枭,傅闻安的手枪在昏迷的溪崖额上连点,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执政官丢了东西来我这里找?不觉得奇怪吗,我是你什么人啊。”

谢敏的枪口微微偏转,黑暗中,对方颈侧闪过一丝微亮的光,他眯眼仔细去看,是他亲手给傅闻安套上的颈圈。

谢敏心底起了一阵痒,像羽毛扫过心尖,眼神定定凝着,直白得不像话。

“你说呢?”傅闻安看向他。“我们什么关系?”

“我回答过你。”谢敏道。

“我不满意。”傅闻安的手枪转向自己,枪口顶开坚硬的皮质衣领,露出被盖着的颈圈。“这是你对待敌人的方式?”

“你确定要在你的副官面前继续讲下去?”谢敏察觉胳膊下努力克制但仍瑟瑟发抖的黑枭,手指掐住对方的脸,逼他抬起。

黑枭是被谢敏勒醒的,对方手臂卡在他颈下,闷痛与强烈窒息感冲至颅顶。他在呼吸困难中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恐慌地试图逃脱但不得。

他被迫抬头,看见的是坐在床边的执政官。

傅闻安挑了下眉,手枪从颈侧移开,颈圈被布料重新罩住。

“我可以将人还你,前提是把他给我,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谢敏指了指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溪崖。

傅闻安一进来先放倒溪崖,摆明是用他的性命威胁谢敏与自己做交易,这属实拿捏到了谢敏的软肋——溪崖不能在只有他与谢敏两人独处的情况下出事,谢敏能灭口几个人,却没法将整座补给站的活口屠尽,一旦溪崖受伤,境况对谢敏来说会越发不利。

“呵。”傅闻安一哂,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来找抑制剂的,你见过吗?”

谢敏枪口垂下,手指从衣袋里勾出抑制剂,清澈的药液在针管里流淌。

他左右摇晃一下,手臂前伸作势要给,手掌摊开后,徒然掌心翻转,针剂落地。

啪——!

薄薄的碎玻璃片在黑暗中闪烁折线状的锐利冷光,液体渗进砖缝,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香气,淡淡的甜味萦绕鼻端,又很快散去。

是银桂口味的抑制剂。

“来拿吧。”谢敏的唇勾起一道微妙的弧。

话音一落,傅闻安站了起来。

谢敏眼底燃烧着兴味盎然的火,如同被自己的信息素刺激到,他一记手刀砍在黑枭颈后把人打晕,手枪回鞘,迎上傅闻安。

双方拳脚施展都极其克制,没了火药味浓烈的拉扯周旋,只是安静地在狭小的空间中见招拆招。谢敏的身躯更柔韧,全力以赴时的擒拿与缠斗更出色,他手掌撑着床板,腿绞在对方颈上微微一带,两人同时跌入床铺中。

翻身,谢敏骑着傅闻安的腰,脊背呈桥状拱起,两只手臂一先一后落在对方耳侧,绑得松散的长发从脖颈垂下,快要扫到对方的鼻尖。

黑暗中,谢敏的眼睛如同闪烁冷光的宝石,压着晦暗不明的情绪,视线摹过对方俊朗面容与五官清晰的线条,满意地勾了下唇。

“执政官戴着别人的东西招摇过市,不觉得害臊吗?”

他拨弄着傅闻安颈下冰冷的环,手指从边缘向里弯曲,挤进颈下皮肤与颈圈的缝隙中,轻轻往上一提,把人拉得被迫仰起头缓解后颈传来的压迫感。

“如果能解开,我就不会以这种姿态来见你。”

谢敏并未像以前一样用绳索与铁链绑缚对方,傅闻安的双手双腿都是自由的,然而他引颈受戮,没有半分反抗。

他们之间形成某种怪异的氛围,主宰的一方不曾主动收拢绳索,臣服的一方身无枷锁甘愿俯首,荒诞矛盾,又自然而然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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